周姣好說歹說,總算哄得江漣退出了連接。
周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想到江漣停留在腦子裏的感覺,仍然心有餘悸。
麵對麵卻在彼此的大腦裏交談,江漣每在她的腦中說一句話,都會在她的身上引起劇烈的寒戰,伴隨著刺痛般的麻意,簡直像患上了某種會發熱的疾患一般。
讓她更加感到危險的,是江漣的眼神。
他雖然如她所願退出了連接,視線卻一直裹纏在她的身上。
如同千萬根細細密密的蠶絲,想要鉤進她的肉裏,一圈又一圈,直到將她做成一個可以隨身攜帶的繭。
每當她覺得他這麽看著她,是因為想要殺死她時,卻沒有在他的身上發現殺意。
周姣想了想,就把江漣擱置在一邊,再次打開賣家傳來的地圖,決定先把信用芯片破解了再說。
假如這是一部恐怖電影,她現在應該想辦法甩掉江漣,獨自去這種小店,在芯片破解完畢的一瞬間轉身逃跑,然後發現江漣正在不遠處等她。
周姣卻對這種做法,完全沒有興趣。
不僅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江漣的注視,也因為這種小店很可能藏著不少從黑市上淘來的玩意兒,槍都不算什麽,就怕有地雷或炮-塔。
她不可能甩掉江漣,一個人去這種危險性未知的小店。
想到這裏,周姣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本想直接告訴江漣,等下陪她過去一趟。
對上他一動不動的視線,她心中莫名一動,又慢慢臥倒下去,一隻手撐著麵頰,伸出一隻腳,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褲腿。
他仍然緊緊地盯著她,卻微微側了一下頭,像是在詢問她的意思。
周姣眨了兩下眼睫毛,自下而上地望向他:“您等會兒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經過幾次交鋒,周姣確定,他很喜歡她做出這種仰視的情態。
其實她不問這一句也行,但她怕剛才的事,對他產生什麽古怪的影響,想要試探一下他。
江漣的視線下移,停留在她的腳上。
周姣看見他的瞳孔緊縮又擴大,像是有某種激烈的情緒在裏麵極限拉扯。
“你……”他開口。
周姣突然很緊張。
萬一他沒有被剛才的事影響,被她這麽一弄,反而生出亂七八糟的想法了怎麽辦?
她的魅力有那麽……大嗎?
想到他對她的氣味魔怔般的癡迷勁兒,她又不確定起來。
一時間,她完全忘了之前是如何權衡利弊,心裏隻剩下一種詭異的興奮。
江漣對她這麽著迷,讓她很興奮。
——即使他的著迷,混合著惡意、殺意和危險的渴欲。
或許,她真的可以試試進入他的大腦,激發他的神經元,說不定能找到他的弱點……
這一想法剛從她的心中升起,就聽見江漣問道:“你為什麽用腳碰我?”
“……”周姣冷冷說,“……你就說你跟不跟我去吧。”
江漣點了點頭。
周姣立刻轉身下床,走向浴室,把裏麵的觸足都轟出去後,關上毛玻璃門,打開了淋浴頭。
水聲響起。
江漣仍然盯著周姣。
他的神色看不出絲毫異樣,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頭和頸已形成一個十分怪異的角度,隻有接榫人偶才能將頭顱扭曲成這樣。
江漣完全是下意識做出這個動作。
——他的目光離不開周姣。
尤其是周姣用腳碰了他以後,更加離不開了。
他不知道她這麽做的意圖,也不知道這個動作的吸引力在哪裏。
但就是,移不開視線。
浴室的毛玻璃很快被熱水熏蒸得模糊一片,連人影都看不見,隻能看到潮濕而淋漓的燈光。
這水聲,這熱氣,這燈光。
也令他移不開視線。
數不清的觸足黏附在浴室周圍,伸縮蠕動,逐漸變得像蛛絲那麽細,想要鑽進去,擦乾玻璃上的水蒸氣,又因為某種強製性的力量而悻悻退了下去,隻能在邊沿神經質地嗅聞裏麵溢出來的氣息。
它們想要看著她。
——你不允許我們吃她,不允許我們嗅她,不允許我們長久地碰觸她。
——到現在,連我們看著她都不行了嗎?
江漣沒有說話。
他站起來,取下衣架上的大衣,穿在身上,慢條斯理地扣上袖扣。
牆上有一麵用黏膠紙貼上去的等身鏡,周圍裝飾著深紅淺綠的霓虹燈。
滿是刮花的鏡麵,倒映出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外形優越。
——他的視線卻像牆上肮臟的黏膠紙一般,死死地粘在不遠處的浴室門上。
江漣扣好袖扣,眼也沒抬,隨手捏爆了幾條離浴室最近的觸足的意識,意思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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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姣洗完澡,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她把頭發紮在腦後,穿上衣服,走出浴室。令她驚訝的是,屋內的觸足都消失了,簡直像從沒有出現過一般。
江漣正站在門口等她。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奇怪了,如同某種又黏又滑的漿液,在她的皮膚上流淌。
周姣被他看得發毛,坐電梯的時候,下意識站在了離他最遠的位置。
當然,除了他眼神的緣故,也有習慣的原因。畢竟這半年來,她在特殊局碰到江漣,一直是能離多遠就多遠。
原以為江漣隻是喜歡她的氣味,她站在哪裏都無所謂,誰知電梯門還未關閉,她的腰就被一條觸足勾住,用力拽到了一個身影的旁邊。
江漣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別離我太遠。”
他的口氣很淡,觸足的力道卻差點將她攔腰勒成兩截。
周姣額頭滲出冷汗的同時,眉心微微抽跳,這破旅館電梯那麽小,不到一平方米,她就算貼牆站著,也不可能離他太遠,有必要使那麽大勁嗎?
她心裏恨不得把這條觸足給活煎了,語氣卻虛弱可憐:
“……您弄疼我了。”
話音落下,腰上的觸足就消失了,速度之快,簡直像落荒而逃一般。
江漣低頭看了她片刻,一字一頓地說:
“我沒有用力。”
周姣無力地擺擺手:算了,是我們碳基生物太嬌弱了。
破解芯片的小店在高架橋的底部,那是一個景觀奇特的地方:以高架橋為分界線,一邊是繁茂的綠植、不息的車流、深灰色的高樓大廈,另一邊卻是堆積如山的垃圾,雜亂無章的棚屋,一條陰綠色的汙水溝在陽光下閃射著七彩的光芒。
周姣找到棚屋的門鈴,按了下去。
很快,一個聲音從揚聲器中響起:“誰?”
“顧客。”
“什麽業務?”
“破解信用芯片。”
“5%,”那聲音說,“破解成功後,卡裏的錢得分5%給我們。同意就進來,不同意就滾。”
周姣低罵了一句。
真是黑店。
她卡裏有三萬塊錢,除了美元,還有一部分是新日元。現在新日元比美元更加值錢,相當於她要付給他兩千美元——怎麽不去搶?
“怎麽樣,考慮清楚了嗎?”那聲音問。
“行。”周姣咬牙說,“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