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知道這句話絕對有詐,但她又有種該死的好奇心,想知道這句話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假如不會讓沈澹月失控,AI為什麽要反複強調這句話?
撮合她和沈澹月在一起嗎?
明琅又不是傻子。
沈澹月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製約AI的存在。
除非生物科技在創造AI時,給它設置了一條“情侶勸和不勸分”的算法紅線,否則它幾乎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說對沈澹月有利的話。
所以,AI為什麽要一直強調這句話呢?
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的自由”嗎?
這時,沈澹月似乎注意到她振動的手機,眼神冷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語氣卻緩慢含笑:
“是那堆電子元件,在教你怎麽擺脫我嗎?”
明琅想了想,直接把手機扔給沈澹月:“你自己看。”
沈澹月一怔,反手接住拋來的手機,垂眼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明琅希望他們兩個直接打起來,別讓她這個中間商賺差價:“怎麽樣,你覺得我應該說出這句話嗎?”
沈澹月又看了一眼手機。可能因為不知道她想乾什麽,他的眼神有些難以形容,有憤怒,有嫉妒,有輕蔑……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突出的居然是迷惑。
假如明琅想要自由,她應該聽從AI的指揮,當機立斷說出那句話。
可是,她沒有。
反而把手機拋給了他。
為什麽?
難道她不想再逃了嗎?
良久,沈澹月才緩緩說道:“……這世上並不存在絕對的自由,我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你相對的自由。”
明琅點點頭:“我猜也是。”
沈澹月盯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幾乎要從迷惑變成迷茫了:“我不能給你絕對的自由,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即使是烏托邦,也沒有絕對的自由。”明琅奇怪道,“你以為你是誰,可以給我絕對的自由?”
沈澹月陷入沉默。
可能因為明琅的一舉一動,太讓他迷惑了,他一身冷灰色風衣,黑手套浸滿鮮血,攥著一個山寨機,站在成千上萬顆骷髏頭組成的黑霧下的畫麵……竟顯得有些滑稽和可笑。
不知過去了多久,沈澹月才開口說道:
“……我沒辦法給你絕對的自由,但我可以給你我的自由。”
明琅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
“‘絕對的自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概念,”沈澹月平靜地說道,“我的自由卻不是。”
他走到明琅的身前,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後麵上萬顆骷髏頭也向她投去黏稠猶如實質的視線。
“——我收回以前的話,”他說,“我不會跟你平分權力。我給你驅使我的權力。”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刹那。
一時間,隻剩下風沙呼嘯,以及黑霧中無數顆骷髏頭驚恐不安的絮語。
“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他看向她的視線貪婪而癡迷,令人直起雞皮疙瘩,聲音卻輕描淡寫,“包括讓我自裁。雖然不一定成功,但量子態生命體並不是永生不死的存在,隻要多試幾次,總有一種辦法可以殺死我。”
“……瘋子。”明琅喃喃道。
“你也可以讓我交出高科公司和反公司聯盟。”
沈澹月伸出手,按住她的後頸,手指冰冷如屍體,摩-挲的動作卻狂熱而激動,甚至有些顫抖:
“我之前那麽對待你,剝奪你的自由,給你戴上項-圈和鎖鏈,你難道不想懲罰我嗎?”
明琅眼角微微抽搐,覺得他越說越離譜:“我要怎麽懲罰你?”
“你想怎麽懲罰我都行。”他冷靜地說,“買通記者,編撰醜聞,或者直接把我做的事情告訴大眾,讓我的聲譽一落千丈;抑或以我的名義,跟生物科技合作,讓人們認為我是個兩麵三刀的小人。還有最簡單的一個辦法——”
他頓了頓:“告訴人們,我是一個怪物,可以操縱和集合鬼魂,輿論自然會倒向你。”
明琅想過沈澹月可能會對囚禁她這件事後悔,讓她殺他幾次懲罰他什麽的。
但她沒想到沈澹月這麽厭憎自己,每一個懲罰方案都是奔著社會性死亡去的,沒有給自己留下半條退路。
明琅有些哭笑不得:“這也太減我功德了……我腦子有點亂,你讓我想想。”
不知沈澹月從這句話中理解到了怎樣的意思,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恐怖至極:
“你不想要我的自由?”
他似乎對黑霧中的骷髏頭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話音落下,上萬顆森白的骷髏頭也狂亂焦躁地喃喃起來,發出尖銳刺耳的齒擦聲。
“是的,”明琅並不怕他,平靜點頭,“我不想要你的自由。”
在沈澹月表情變得更加扭曲之前,明琅迅速說完後麵的話:
“我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我要你的自由乾嘛,給自己添堵嗎?不是每個人都是瘋子和控製狂,我沒這方麵的癖好,你以後也把自己的怪癖收一收,別總是犯病。”
沈澹月頓了一下。
明琅的回答似乎是……原諒他了。
如果是以前,沈澹月麵對如此輕易的原諒,隻會感到暴怒和恥辱;他為了尋求她的原諒,幾乎付出了一切,甚至手把手教她如何毀掉自己。
她卻不要他付出的一切,也不想懲罰他……以前的他可能會非常惱怒,翻來覆去地思考,她憑什麽不要?
現在,他卻隻感到恐慌不安。
她什麽都不要。
她對他無欲無求。
他要怎樣才能留下她?
他要怎樣才能知道,她是否真正原諒了他?
假如她對他殘忍,千方百計地想要報複他,他反而會放鬆下來——至少她報複他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他。
可她卻輕飄飄地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