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在一旁的留言板上寫了這樣一首打油詩,到底是把盛夏的歎惋儘數以這秋菊表達了出來。
“不過其實咱們也沒老呢,廠裡的伯伯阿姨們都能帶著廠子做出那麼多創新,咱們倆也一定沒問題。”盛夏的思維太過於跳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轉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想法。
有問題沒問題安霽說不清,但是安霽知道——廠裡的伯伯阿姨們忙了這大半輩子,自己和閨蜜、男友這兩三年的參與,終究會有所回報。
“哎,做這種事,我們求什麼回報?”麵對來人的采訪,王阿姨笑著搖頭,一如既往的和藹,“要是求回報,你問問我們張姐,要是為了掙錢,我們專門做絲綢繡品不好麼?”
杭州的絲綢本就是聞名天下的,可是多少人的記憶並不是如杭羅、宋錦、緙絲這樣一梭一線間的時光?
真正被大眾所熟知的,反倒是那些仿真絲的印花、繡花手帕、圍巾,日日打著‘最後七天,撤店一折"的標語,吸引從天南海北而來的顧客。
“您說的對,可是這種事您們兒女怎麼看?”新聞報道不隻是需要真實,也需要觸動人心的點。
一個好的新聞媒體,一個好的記者,會去思考現實問題,而不是用誇大的標題與剪輯過的言論作為爆點,吸引觀眾眼球。
“如果您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的。”許是怕王阿姨誤會自己的目的,記者緊跟著解釋道,“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您們曾經、現在麵對的困難,了解一下現在年輕人對於這些老手藝的看法。”
安霽代表不了年輕人,而對這些老手藝滿心唾棄的人也代表不了年輕人。這一點,記者和在場諸位,都清楚得很。
隻是,社會的不理解很多時候真的比不上家庭的不理解,就像一開始安霽麵對的那樣,現實不隻是大環境,同樣是小家庭,這兩者都是一個人離不開的束縛,卻也在某個地方,成為一個人最堅強的後盾。
“我孩子倒是不覺得什麼好壞,隻是小時候覺得說出去沒麵子,彆人家父母都是老師、警察這樣的鐵飯碗,我們做織工,好像朝不保夕。”
“現在就隨著我了……”
王阿姨也好,李伯伯也罷,其實家裡的孩子一直覺得織工這個職業不體麵,說出去叫人笑話。
“總說家裡也不缺錢,叫我退休了,不要再乾了。”王阿姨說著,也不免有些心酸。
孩子們是有自己的事業,不愁吃穿,甚至能養活的起自己和老伴了。可是竟沒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對杭羅的熱愛,沒人肯繼承自己的衣缽。
“學這手藝的還是越來越少了,連我自己家孩子都吃不來這個苦,又有哪個孩子不是父母嗬護著長大的?”
將王阿姨的話一一記錄,記者報道了這許多新聞,最能看出來一個人是否是真情流露,竟是不知不覺也被帶入了前者憂心杭羅後繼鮮人的憂愁之中。
將這段情感激烈的內容標上重點,記者自然是打算強調一番,借此獲得觀眾們的目光與討論的。
四處望望,加上安霽微信,說明有事及時溝通,記者便慌忙從這種不受自己控製的情緒場中逃了出去。
直走到廠子柵欄之外,記者的腳步才停了下來,拿出自己的速記本,劃掉了剛剛標注的重點——討論之下,總會有人懷疑這些老人們的情感與初衷,未免讓人心寒。
“這個不是挺好的麼?我是挺感動的,家裡父母那一代不少人都對這杭羅有懷舊的情感。”攝像師看同事劃掉了重點,沉默半晌兒,將自己的攝像機安頓好,還是皺著眉頭開口。
“這些文化感動人的不就是情感麼?談什麼曆史,總會有人覺得那都是過去,在書本上,寫寫,有人知道就好。”
“既然是專訪報道,我還是想考慮一下這些老人們看到評論區時候的心情。”都是合作許多年的老同事了,記者也知道攝像師的性格,明白後者也是在為這些人兒們考慮。
“有時候其實也不能怪現在人戾氣太重,確實是一些品牌總打感情牌,讓不少人也寒了心。”
攝像師當即便明白了記者同事的意思,將手裡的機器都收進了采訪車,恢複了剛才在廠子裡一言不發的模樣。
“但願他們將來能做出更大的成績,到時候就不會有人覺得他們是在靠打感情牌生存了。”踏上采訪車,記者的聲音隨著車門的關閉一道停了下來。
“哢噠,嘭!”
“哢噠,哢噠,嘭!”
采訪的人走了,廠子裡又恢複了往日的節奏,絲毫沒有被前者影響半分。
“好,有進步,要不說你學的是真快!”張阿姨毫不吝惜誇讚安霽的話語,看著麵前這一板一眼做事的姑娘兒,張阿姨心裡就覺得踏實。
有安霽這樣踏實肯乾,又能創新的傳承人,不敢說能不能幫上同行如何,至少杭羅是不會斷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上了!
有了安霽,張阿姨是真的放心了,自己不至於對不起家裡傳了幾代人的手藝,也不至於對不起千年前的祖師爺把這門手藝在杭州發揚光大。
“來,你過來打兩個結我看。”示意安霽放下手裡的活計,張阿姨拉著人起身,“這個可是經常要用到,你練的還是比我們那個時候少,時常要恢複一下,不然就會手生。”
看著麵前兩根頭發絲般的蠶絲線,安霽不由得屏息。
繼而用左手大指按住交叉點,叫右手上的絲線順著大指繞了個圈,夾到之前那交叉點之上,繼而又將左手的絲線從方才那圈中穿進去……同那古書上一模一樣的流程,分毫不差。
“你手這裡按的鬆了點,你看這個結和我打的,是不是大了一點?”張阿姨一邊盯著安霽,手裡都能打出個比後者打的結還小幾分的,這功夫當真不是一天半天能做到的。
“不過真的很不錯了,我在那個時候,還沒耐下性子來呢,彆提把結打好了。”
一如既往的鼓勵,一如既往的耐心,張阿姨生怕少教了安霽哪怕一點點,又生怕把這好苗子也給嚇走……
電話總是來的這麼不合時宜,安霽隻得頗為抱歉的站起身來,拿了電話往外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