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華夏驟風遍地雷 九州血雨未敢悲(1 / 2)

一梭千載 慈蓮笙 2168 字 2023-05-09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眾人動身往山下走,老伯伯特意留在後麵,趁著人少將話吐出口。

何清漣不小了,這道理不用說也是明白的,前夜也並非同師父賭氣才遠離人群坐到一邊去。

生命與生活,生存與懷念,孰重孰輕,是不必言說的,在何清漣眼中更是沒有什麼說服不了自己的——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隻是……明明躲過了一次浩劫,為什麼卻在這樣一個尋常的夜裡不複存在?

恍惚間,何清漣的思緒回到昨夜自己想不通的時候,師父迢迢的取了衣服來給自己披上,口中喃喃出聲:“師父……”

“阿姊,阿姊醒醒!”

耳畔是自家小妹的聲音,何清漣還未睜開眼便發覺手臂已經被隔的又麻又痛,環顧一周,卻原來是自己在撥弄算盤的時候睡著,夢見了當年的舊事。

窗外明月皎皎,唇邊尚且留著幾分辛辣。適才的恍惚徹底褪去,何清漣才恍然夢裡的一切已經過去了五六年,自己口中喃喃的師父,也在兩年前因為冬日裡的一場病離自己而去……

這些年來,從一開始習慣杭州清淡的飲食,不適應這川內的火辣,到如今入鄉隨俗,連同鄉音都有三分改變,回想起來,何清漣自己都不能細數這些年的艱辛。

“娘,娘!”

幾聲呼喚再次將何清漣的思緒拉回現實,再看向自家小妹,便知道是後者攔不住兩個正愛玩鬨年紀的孩子,這才進屋來叫醒了自己。

莫看安夏這個做妹妹的比安華晚出生些許時候,如今倒是比後者這個混小子懂事的多,見母親正在忙著賬目,便沒有鬨的意思。

反而是安華,手上的墨跡還沒有清理乾淨,便往母親懷裡撞,惹得何清漣好一陣無奈:“安華乖,去好好讀書,做兄長的沒該是榜樣才對……娘這邊的事還沒有做完,不要鬨你們姨母。”

“華兒、夏兒,你們先出去,娘忙完就去陪你們。”

儘管如今戰場上的局勢已經有所逆轉,但十餘年來列強對這片土地的踐踏和剝削非是一時半刻可以改變的,民生凋敝,綾羅綢緞這等奢侈的東西,哪裡出的去?

以至於曾經滿是入賬的賬本上,早就被何清漣寫滿了各種稀碎的支出,精打細算,才能保證自己一家人,乃至於跟來的機工們的生活。

“那個時候大廠子搬遷不容易,卻好歹有支持。”聽罷外公講的,安霽歎息不已,“這種小機坊能夠想到不落入日本侵略者手中已經是難得的前衛意識。”

“再加上這些純靠人力堆上去的遷移……真的想象不到那時候的他們是怎麼撐下去的。”

話說到這份上,安霽當然明白外公的故事絕不是哄睡自己那麼簡單,更是想要讓自己下決定,不禁自言自語道:“我們又要怎麼做才能對得起他們?”

“清漣啊……是我們一家人對不起你。”有時候,分彆總是這樣突如其來,寧守雲的父親就這樣在一個秋日離開了眾人。

七年來,沒有收到來自寧守雲的隻言片語,甚至不知道寧守雲身在何方,此時l此刻寧守雲的生與死,好像在眾人心中已經有了個模糊的定論,再沒有什麼奢望。

“阿姊,人死如燈滅,你莫要太過悲傷。”自打寧家父親去世,阿姊身邊的長輩便隻剩下老伯伯一人,何清安理解阿姊如今的心情。

隻是即便到了如今,何清安依舊對寧家沒有什麼好感,無論是因為寧守雲分走了阿姊對自己的關心,又或者是因為阿姊的孩子剛生下來不久,寧守雲便不知所蹤——誰知道是不是借著從軍當借口,找了旁人做夫人?

“清安,你先出去罷,我靜一靜……”

離鄉背井這許多年,身邊人一個接著一個故去,曾經片刻的安寧也再沒了往日的蹤影,何清漣的心中滿是彷徨,抬眼望見一旁上了鎖的木箱,隻站起身來,緩步移到木箱正前方。

木箱是做師父的給何清漣準備下的嫁妝,因著表麵上刷的那層大漆,幾年前一路上的風吹雨打竟也沒能叫木箱被腐蝕,如今還原原本本的擺在屋子裡,滿眼皆是故人色……

箱子上了鎖,裡麵卻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或者說對於何清漣來說,這東西並沒有什麼得來不易——半匹羅靜靜的躺在其間,有一處將近五六寸長的撕裂痕跡。

“阿姊,你快出來,我當真是管不住安華了!”

“阿姊!”二十多歲的何清安在阿姊的保護之下到底還是個孩子模樣,當然管不住那正處在貓嫌狗不待見年紀的小孩子,鬨來鬨去,還是得落在何清漣身上。

“你進屋來,莫要搭理他便是。”舊物思舊事,何清漣心裡正亂,哪裡還有心情去管自家無理取鬨的孩子?

“越是慣著他,他越要鬨,你進屋來,隻莫要搭理他,一會兒便會好……”

莫看何清安日日嘴裡嫌棄著,隻說安夏隨了母親,安華同他們那父親寧守雲一般模樣,到了這時候,依舊將自己姨母的身份做了個十成十。

便是再如何厭煩,何清安也未曾真個不管,隻怕那孩子被旁人偷了去、騙了去,到時候還不是自己要心疼自家阿姊?

“阿姊?”將那不省心的安華交給能管的住這調皮孩子的老伯伯,再抱起伶俐懂事的安夏,何清安循著聲進到屋裡來找自家阿姊,又生怕鬨到後者,言語之間帶著幾分試探。

“阿姊?我帶著……”

“進來便是,你阿姊我還有什麼事瞞著你不成?”

三兩步進了屋,放下懷裡抱著的安夏,何清安的嘴上從來沒有饒過自家阿姊過。

“阿姊當年……”時代叫這些苦難中奮起的人們更成熟,但在自家人麵前,終究還是個未長大,永遠可以撒嬌耍賴的孩子,“但凡逢了那要緊的事,阿姊隻自己擔著,哪裡同小妹說過?”

明白自家小妹的好意,何清漣也隻是笑笑:自己這個做阿姊的尚且在世,哪裡輪到要去小妹撐起這個家的?況且母親走時便同自己再三叮囑,長姐如母,說什麼也不能叫這個家散了去!

掃了一眼那依舊半開的木箱,複又看看桌麵上擺著的賬本和算盤,何清安眉眼低垂,不做聲的將安夏往出推,想來是有什麼私事同自家阿姊要談。

“安夏,去,找你兄長去,你姨母同娘有事要談。”做姊妹的自然心有靈犀,何清安連個眼神都不消有,做阿姊的便能將前者的心思猜個透透,“娘同你姨母說說話,便去尋你們。”

“嗯!”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出去了,隱約有幾分其姨母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模樣,隻看得做母親的何清漣好一陣懷念,空餘下聲聲歎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