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霽,文件我給你放這裡了,你緩緩弄一下。”
“你可彆那麼睡了,就算憋不到對頸椎也不好。”見安霽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同事一邊回到自己工位,一邊歎道,“胳膊壓麻了,血液不暢通,對身體也不好。
“謝謝。”醒來之後便發現適才的轟鳴聲依舊在耳畔響著,再加上剛剛趴桌睡得有些憋到,安霽隻覺得心跳加快,直到尋到聲音的來源,這才回過神來,對同事的話有了反應。
使勁拍了拍一旁依舊響個不停的電腦主機,安霽麵對著電腦,雙臂交叉的按摩著,試圖緩解麻痛。
等到雙臂有所緩解,安霽這才微閉上雙眼深呼吸了三兩次,拿起一旁放著的文件,開始對照著電腦裡已經做好的文檔修改起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秋日正好……”
文案打好了,安霽卻是愣住了。剛才那個顛三倒四的夢,不正是屬於自己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
這會兒的安霽已經徹底從那個恍惚迷幻對的夢中走了出來,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的張阿姨和王阿姨之所以會和現實生活中那般迥異,其實並不難解釋。
安霽知道,是自己心中壓抑的情緒化成了夢魘,才會在大白天做那麼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但是靜下來,安霽便不免想起那些歲月……
“這些年雖說是好些了,還是很少有年輕人來買。”每每提起來,王阿姨都是好一陣歎息,“基本上都是老杭州人知道了買回去做衣服。”
“想當年可不一樣,那會能織杭羅的廠子可多,會織杭羅的機工也可多。”
“那不能請回來麼?”那個時候還是盛夏和寧雲帆都在廠子裡一起做設計的時候,盛夏想都沒想就問出聲來。
“哎……”
這下不隻是王阿姨歎氣了,旁邊聽著幾人聊天的伯伯阿姨們都麵露無奈:“這都多少年了,哪裡去找這些人?”
“再說,就算是找得到,年齡都很大了,就算是麻煩他們來帶徒弟,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
這下盛夏也明白了,王阿姨說的恐怕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也就是自己外公外婆那一輩人……如今外公外婆那一輩人的年齡確實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工廠裡工作,又或者是帶徒弟了。
聽著王阿姨的話,張阿姨也是不由得輕歎一口氣,開始同三位年輕人講起了曆史上的興旺:“提當年可沒有什麼用啊,要是再往前數幾十年、上百年,那又是不一樣。”
“但是光提當年可沒有用,倒是如今讓更多人知道杭羅才是重點。”
杭羅在國際上有影響,很多老字號也會專門買去做衣裳來賣,但是在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杭羅絕對不能故步自封,隻停留在老一輩人的記憶與懷念中,成為彆人口中‘落後於時代"、‘不滿足時代需求"的過期產品。
這是廠裡的阿姨伯伯們為之堅持的目的,同樣也是感動了安霽三人的原因……
“你們現在學英語都知道,在外國人眼裡,瓷器和中國是劃等號的,可也不乏有些說法將漆器叫成和日本一樣的單詞。”
“想想幾百上千年前,這可都是從咱們中國,順著絲綢之路賣到海外去的東西。”
“申遺之後,我們也去了解其他傳承人們在怎麼做,像瓷器這種我們每家每戶都在用,不用宣傳也有很多人願意去了解。”
“像現在網上也說的這個漆器,其實真的有很多人在做,也同樣是咱們老百姓能接受的價格……隻是和絲綢一樣,被很多人當成是高不可攀的東西。”
張阿姨說的這些,在安霽學曆史的時候就已經深深地刻進心中,不然也不會促使後者放棄和導師繼續研究曆史,轉而選擇了利用服裝設計傳播中華文化這條艱辛之路。
曾經的安霽還隻是看著那些文字上的東西,就已經足夠讓人震撼,也足夠令人唏噓。
那麼這些文化與手藝的興衰沒落、起伏跌宕,在張阿姨眼中恐怕就更為具體,是如同野生動物一種種滅絕下去對的唇亡齒寒。
也是對於這些幾千年埋在血脈裡,雖然看得見、摸得著,卻在不經意間便隨著時間流逝的悲戚……
瓷器的命名也好、漆器的命名也罷,都是外國人對於文化或正確或錯誤的理解,但真正可怕的卻是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交融、碰撞之後,誰也不知道百年後的孩子們會如何理解這些屬於中華的文化。
是將櫻花、抹茶、仙鶴這些元素當做日本的代表;是一邊罵著他國搶注世界非遺,卻不知道去了解祖國和人民在保護之路上走了多遠,做了多少?
又或者,乾脆如同岩彩那樣,還要從千年前先賢們的學生那裡,高價請回屬於自己的文化?
“怎麼了小安,彆盯太久屏幕,眼睛會酸。”
“你還真不錯,到現在也沒近視……”安霽呆愣愣的盯著麵前,眼圈可見的紅了起來,在電腦屏幕的映襯之下,顯得頗為晶瑩,同事可不知道前者在想什麼,拿出自己準備的蒸汽眼罩就遞了過去。
“好好保護眼睛,你平時是不是沒看這麼久電腦?要我說,這電腦比手機屏幕傷眼睛。”見安霽沒反應,同事又將手裡的袋子遞了遞,後來乾脆直接放在了安霽辦公桌上。
“喏,戴上休息一會,不然視疲勞時間久了,就該近視了。”
從思緒中回到現實,看著同事舉了好半天的蒸汽眼罩都已經給自己放到桌子上,安霽笑也不好意思拒絕,想著一會點杯奶茶來還上這份情誼:“謝謝,沒事,我其實也不是因為看電腦。”
“那也沒事,對眼睛好。”相處了這麼一周多,同事也看出來安霽經常有自己的心事,融不進大家並不是因為性格不好,反倒是因為後者似乎本身就不是為了這種環境準備的人。
安霽笑著應了,撕開袋子將眼罩戴好,一仰脖子靠在椅子上,又一次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杭州不是宋朝的臨安城,想要等來一場雪,絕對不是容易事。以至於哪怕是已經臨近中秋,風也算不上幾分寒冷。
到了下班的時候,安霽走在路上看著越拖越長的影子,才反應過來秋分越來越近了,西湖裡的荷花也到了開敗的時候。
不過等到來年,荷花還會再開,更會隨著秋冬的繁衍,在來年的春天生出滿塘碧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