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轉眼隱入不遠處夜市中的人流,空留下安六姐兒站在原地,看著師父手中那張會子不知所措。
“師父,這,這會子該不會是什麼來路不明的罷?”
李大娘子在市西坊那鋪麵可謂是占在最絕佳的位置上,不知叫旁人覷視了多久,現今自然會有落井下石的有心人。方才那人一看便不像是什麼好人,做徒弟的不免心生懷疑。
“師父?”自家師父依舊沉默著,應當是在思考著這問題,隻是良久依舊沒個回應。等到回憶起方才師父聽見那劉官人之名時的反應,六姐兒緊接著道,“師父莫不是認識那人?”
安六姐兒這一猜倒是猜到了點子上,這二人非但認識,劉官人家那位娘子還同李大娘子師出同門。
“每日操勞,方才有了孩兒便害了病,不久竟一命嗚呼。”李大娘子想起舊事,心頭也不免酸澀,“當年我這鋪子的生意還不錯,便將那孩子當做自家孩兒,平日裡能幫便幫上一二……”
也難怪李大娘子如今能遇到這麼多肯伸手幫上一把的人,卻原來皆是那份在富貴時依舊懷在心間的善意使然。所謂‘好人有好報"想來莫過於此了。
“可是方才那人?”
明白徒兒的意思,李大娘子喟歎一聲,皆是些抱團取暖的可憐人:“是在劉官人家做工的人,被他女兄從火裡救出來,無處可去,便留在鋪子裡做幫工。”
小巷裡昏暗,不似大路那般燈火通明,安六姐兒適才更是緊張不已,沒有看清那人如何模樣也實屬正常。
至於李大娘子,當年相助之時就沒想過回報,便也料不到劉官人會在這時候伸出援手……
“師父,這是還有一封信罷?”借著燈火,安六姐兒看見有東西從師父手裡掉到地上,眼見著便要被師父踏上去,忙蹲下身子去撿了起來。
接過那信,李大娘子也沒避諱,當著徒兒的麵便看了起來,隻是後者懂禮知事,隻靜靜站在一旁,想著等師父看完那信後,可會有什麼要自己去做的。
對於這信上的內容,安六姐兒固然是好奇的,卻也明白這是師父同那劉官人之間的私教,自己不該摻和,便這般矗在原地良久,看著師父盯著那薄薄一張紙,半晌兒方才開口。
“收著罷,近來若是有需要便去支取。”將那張麵額不小的會子遞給自家徒兒,李大娘子領在前頭,奔巷子深處走去,“改日生意好些,再將這會子加倍還回去便是。”
不知道那信上寫著些什麼,但安六姐兒知道,師父這是有了重頭再將這織羅鋪子做起來的心思,作為徒弟,心下裡自是歡喜。
攀窗不識字,照屋常飲墨。李大娘子方才燃起那燭火,明焰就搖曳著傾斜身子,想要湊過去看看那信。隻可惜前者沒給留機會,轉身將信收進了木匣子。
月華順著木匣子縫隙鑽進去偷閱,又將那信上的話念與了清風,隻引得那燭火猛地跳了兩下,似是被那信箋上的言語感動的抽噎。
沒有什麼逾矩的言語,亦沒有聖賢書裡的大道理,信上的內容甚至是些連摯友之間的心照不宣都算不上的話。隻是兩個遭遇相似,卻一直懷抱曦月明朗之人堅持下去的約定。
雲流千尺纏絲語,善意一腔搏風雨。隻叫那桃香蠶韻,順著那朗月明燭,化入這經緯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