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便是,還是得將大中正的位置儘快安排個人坐上,這個負責選拔人才的職位若是空懸,前來自薦之人也就隻能找到她的麵前。
隻是她如今手下的人裏,個個都有實事要做,也不知上哪裏找這個合適的大中正。
喬琰心中思忖暫時得不出個結果,也就暫且將其擱置了下來,對著郭嘉招了招手,“你先隨我來。”
原本逐個找談話應當輪到秦俞,但郭嘉都送上門來了,乾脆先跟他交代清楚。
不過他也用不著太多叮囑,在從洛陽往並州回返的路上,郭嘉已經猜到了自己可能被委任的職責,現在也隻是正式過個明路而已。
他雖年紀尚輕,又慣來有幾分肆無忌憚的放縱姿態,卻也難免在接下喬琰的聘任文書之時露出了鄭重其事的神情。
也不免將目光在雲中郡從事與西河郡從事這幾個字上反複看去。
若論書法造詣,喬琰的字還算拿得出手,可也沒法與那些個名家相比,尤其是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還有蔡邕這麽個名家對比下,更是如此。
但這短短幾個字內的信任交托卻讓郭嘉不由心生蕩闊之意。
對峙白波賊、完善首功製、奇襲休屠各與那洛陽之內的步步為營,都已經足夠讓郭嘉看清她的本事和潛力,可在此時人儘其用的職權分配上,他看到的才真正是一番明主之資。
他將這文書揣入了袖中,又朝著喬琰拜了一禮。
以他的脾性,在此時說不出什麽願為喬侯肝腦塗地這樣的話,不過眼下此舉已能算得上是他的承諾了。
雖然他剛正經完了,這會兒又問道:“敢問喬侯,我這兩處往返,可能給安排匹好馬?”
喬琰挑了挑眉頭,“西河郡多的是好馬,以你郭奉孝的本事,難道弄不來一匹?”
都說了讓他去做那震懾南匈奴之事,震懾之餘給她再撈點戰馬回來,以郭嘉的頭腦不至於做不到。
對喬琰這等坦然的發揮下屬主觀能動性做派,郭嘉……也不是覺得不行。
想想他可以摩拳擦掌發揮的地盤,此時到底還是年輕了點的郭嘉,不知道何為社畜的悲傷,歡快地走馬上任去了。
他自己高興了,又想了想戲誌才之前的操作,還挺想效仿一二的。
可惜效仿也不能隨便效仿。
如今喬侯的誌向與行為在並州之內看來,實有幾分越界的嫌疑,而如今她因這並州牧之事也算是得罪了些人,更走上了與人同台競技之路,那麽有些書信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戲誌才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將他這條魚給釣上了之後便再沒寫過信,充分表現了何為不懷好意的釣魚。
郭嘉盤算了一番,此時正是喬琰將樂平之中的情況擴展到州郡之中的時候,他還是別添亂的好。
這種不痛快,他決定從匈奴人那裏找回來。
那個據說之前被喬侯嚇唬過的南匈奴貴族叫什麽來著?
他先去跟護匈奴中郎將商量一下,找個好時候去監督他有沒有保管好某個“酒杯”!
南匈奴左穀蠡王——
他早將那休屠王的腦袋給丟了!
一見到這張死不瞑目的臉,他就難免想到他們之前那出失敗的謀劃,以及當日喬琰用半截長槍指向他的場麵,如何還會留著這東西提醒自己。他也絕沒想到,不過這麽三個月的時間,就要迎來一位惡趣味的震懾任務執行者。
他如今更擔心的還是過冬的糧食問題。
南匈奴人在美稷城中定居,也漸漸學會了耕作,這就是他們絕大部分米糧的來源。
但那美稷城換成現代的位置就是準格爾旗納林鎮,比起種植還是更適合放牧一些。
在交付出去了那一批後,聽從漢人指揮的右部損失不大,左部的存糧卻顯然並不足夠,除非他們願意用駿馬皮毛去交換。
左穀蠡王也不是沒想過去掠奪一波填補空缺,可喬琰當日引兵前來,將那三千休屠各胡人頭堆放在廣場上的場麵,讓他實在記憶猶新,也讓他暫時不敢做出冒進的舉動。
尤其是他才知曉喬琰上京城中去請罪之後,得意了沒兩天,就迎來了那護匈奴中郎將專門來宣傳的消息,那混蛋居然非但沒事,還混成了並州牧,手底下的兵馬又能迎來一次擴招。
他的糧該怎麽辦呢?左穀蠡王心中怏然。
不過說實話,喬琰其實也挺發愁糧食的。
所以在跟秦俞委派那簿曹從事的職位之時,她專門又多提醒了她一句,務必對各郡之中的財貨庫存都詳細檢查,絕不允許有任何濫竽充數的行為。
別人不知道,她又如何會不知,一旦洛陽出現變故,不管曆史是否因為她的存在而發生了變化,也不管是由劉辯還是劉協繼承了那個皇位——
漢室傾頹天下生亂,幾乎是一件不可遏製的趨勢,那麽並州必然會在兩年內進入戰備狀態。
到了那個時候,一州各郡之內的府庫存糧必定要匯聚到中央進行調配,那麽便得從此時開始,確保登記造冊的數目無所錯漏。
秦俞自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她應道:“喬侯放心,我知曉這要害,先時喬侯令我管轄樂平農事,連帶著山田種植造冊之事,在統計之上也算是有了一批人手了,出不了差錯。喬侯此番又從洛陽帶回了那珠算器具,我上手嚐試實覺好用。”
“我想著,此番大可不必隻查糧食庫存,可以將州府假佐也一並派出,將各郡的稅賦倉儲和財政支出也一道查了就是。”
她這話中的雷厲風行勁讓喬琰越看越覺欣賞,觀其言行,更無有被她提攜到了高位之上的忐忑。
或許正是她這位君侯開了個好頭,讓這些下屬也跟著不畏於在人前施展才乾。
喬琰想了想,忽然笑道:“若如你所說將假佐一並派出,倒是你們母子一道做事了。”
這又何嚐不是這並州境內的一種美談。
也或許隨著此番州牧屬吏出行,正可將其引領成一股風尚。
秦俞眼見喬琰托腮而笑,神情中似有幾分放鬆之色,也不由跟著露出了會心一笑。
而在她離開後,喬琰又將那雁門郡從事和諸如門亭長、帳下督之類的官職都給安排了下去,總歸崔烈說是說的需要收拾行裝,這官職委派先落定也不影響他的行動。
典韋對於自己升了官職還依然隻需要負擔喬琰的安全還是很滿意的,當然,對自己的職位更滿意的還是褚燕。
門亭長這個位置說起來不如武猛從事或者是州郡從事氣派,可這恰恰是一個最能將他的優勢發揮出來的職位。
更讓褚燕覺得欣喜的是,喬琰顯然並不介意於他有了這樣的地理優勢,又有了這樣可供給他招攬從屬的官職之後,極有可能會借此在山中積蓄起一支獨屬於他的力量。
就像她當年也並不介意,讓他帶著那些存放不易的薯蕷去中原置換糧食,而後將流民帶回樂平來。
即便是他已經在樂平做了三年的事情,也對此地有了歸屬感,這份信任依然顯得過於沉重了些。
那麽他就必須要為喬侯死守這一處門戶,絕不讓人有任何機會在未經準許的情況下越界!
不過說起來,因為此事覺得喬琰委任人手不拘小節的並不隻是褚燕一人,還有徐晃。
褚燕曾經是賊,徐晃也曾經是賊,但如今呢?
黑山賊已經完全融入了喬琰所掌握的兵卒之中,白波賊雖還有不少頂著俘虜的名頭,但距離解脫這層身份桎梏,大約也不會太遠了,他徐晃更是先一步領了個官職,甚至成為了吃朝廷俸祿的一員。
想想不過四個月前他還是個在山中巡邏的頭目,徐晃便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錯位感。
他聽得喬琰在此時徐徐開口問道:“在山下可還適應?”
這話中不像是在問戰敗的山賊,而像是在問詢友人。
徐晃連忙回道:“自然是適應的,多謝君侯關照。”
喬琰道:“這便好,等到再適應一陣子,我會將一支隊伍交給你。你在那白波穀中構建防線的本事一流,那麽——”
“你可敢以陰山之上的外長城作為依托,建立起一道防線?”
徐晃眼神一震。
多年來,隨著大漢少有餘力在邊防上施展,外長城的防線早已可以算是名存實亡,甚至連那內長城的防線都時常被胡人所攻破,以至於他絕沒想到會從喬琰的口中聽到這樣的雄心壯誌。
可這話又何其鼓舞人心!
同樣是做山中之主,是在太行山中為賊還是在陰山之上為邊防,完全是地別天差之事。
若有充足的補給和兵員,有那光祿塞作為安頓之處,起碼以徐晃的眼光來看,這實在是一件再好不過的差事。
他壓製下了自己沸騰的心緒,問道:“可若真如喬侯所說,這並州邊防所要承載的壓力不是太大了嗎?”
喬琰擺了擺手,“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起碼是現在最合適於讓人知道的結果。
她這話說得篤定,徐晃想來她應當有自己的盤算,便沒繼續問下去。
又見她已從榻上站了起來,儼然與他的交談便是此番的最後一個,此時有出門的意圖,徐晃便將她擱置在一旁的大氅遞了過去。
喬琰伸手接過,說道:“走吧,你如今既為門下督屬官,也該先保衛好我的安全。”
徐晃問道:“喬侯這是要往何處去?”
喬琰回道:“回樂平見一個人。”
崔烈說是說的讓她回去住兩天,實際上以州府內的房間也不差她安頓,不過她盤算著呂布和張遼之間的對決要在三日後開始,此時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可做,加之她暫離晉陽也好躲過第一輪拜訪的高峰,等著陸苑拿出個章程來她再予以接待不遲,確實是離開更合適些。
而她所說的要見一個人並不是說的蔡邕,乃是另外一人。
自晉陽離開往樂平去,行到半路便下了雪。
大約是因為她又將自己的騎術給往上點了點,也或許是因為她走這段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有些打滑的山道也並不影響她在此時策馬緩行,甚至在打起了傘後,她朝著朦朧落白的山間看去,自有一種趣味。
過北山入樂平境後她又放慢了些騎馬的速度,眼中所見,是這周遭的田地裏冬小麥已然生發,此時正是分蘖之時。
也好在今年冬日不若前兩年冷,讓小麥越冬的成活率大大提升。
喬琰確認其無恙,這才加快了些速度。
行到此處,同樣跟隨在側的典韋已經猜出她要往何處去了。
也果見她並未入這樂平縣城,而是直奔喬玄的祀廟而去。
在距離祀廟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她便翻身下馬,攏了攏大氅後朝著前方而去。
等到典韋將馬栓係好也跟上來的時候,他看見的正是喬琰並未進入祀廟之中,隻是在此時望著眼前的碑銘發呆,又緩緩伸手,拂去了麵前碑銘之上的一片落雪。
這為她指尖所觸碰之處,露出了下方的字樣,寫的是——
瑰琦在前,靡所不識。.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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