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樂平。
這種在入主此地三年之內一步步發展出的聯係,讓她將這種所屬關係說出口的時候,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順理成章。
在郭嘉和麋竺這等從樂平過境的人看來,這像是一座被重新打通了地上地下關節脈絡,修繕成齊整舒適樣子的小城。
即便是這樂平學院,也因為將食譜就貼在門口的石板上,有那麽點玩鬨性質——
這也是喬琰指望崔烈看到的東西。
她雖有武力,卻隻在保衛並州的程度,在並州如今這個四方賊寇蠢蠢欲動的環境中,這也是一種被得到默認許可的東西。
她多有創舉,但從牙膏牙刷這等生活器具,到豬肉烹調薯蕷種植的事上,將其單獨拎出來看,也不過是瑣碎民生而已。
可當日頭從她背後的山嶺之上騰躍而出,也將整座樂平縣城包括在秋日金輝之下的時候,這卻誠然是一座隨時可以燒起星火的城市。
它隻是被包圍在這一片群山擁簇之下,暫時未曾展現出對外的進攻性而已。
但現在呢?
中平四年的尾聲將至,隨著大漢中央權柄的崩壞,金印紫綬的關內侯爵位也即將成為可以被劉宏肆意買賣的東西。
以至於地方上坐擁武力的勢力,境內境外的異族勢力,即便還對大漢的餘威有從骨子裏的印象,也未嚐不敢稍稍放縱自己滋生的**,朝著這瀕臨危境的王朝伸出試探的手筆。
在這樣的環境下,喬琰絕不能繼續覺得自己作為樂平侯就已經是一件足夠的事情。
與其說她要借著擊潰河東白波賊來維持並州的穩定,維持軹關陘通道的順暢,確保中原商賈還能正常抵達並州,倒不如說她是要借助此事,將此前積攢的聲名朝著威望的方向發展,謀求出一個實權權柄出來!
野心……
為何不能有野心!
她今年打著閉門靜思己過有所領悟的旗號,加之近來又起災情,樂平卻收成尚好的理由,令徐福帶著一部分囤積的收成往洛陽走了一趟。
算起來他回來的時間跟郭嘉他們抵達樂平的時間相差無幾。
自跟隨喬琰和程立等人學習以來,徐福雖無原本該當有的在南陽就學的經曆,算起成長之中的磨煉也絲毫不少,更是表現出了卓越的政治眼光。
從遊俠到麵見天子的使臣,這一步踏出他也邁得極其穩當。
他按照喬琰所吩咐的那樣,在洛陽的獻費上繳中隻要表現出樂平的年輕狀態和忠心就足夠了,不必再表現出什麽拔尖的狀態,也替她充當一雙看清楚今日洛陽的眼睛。
徐福的膽子本就不小,如今在喬琰的領頭作用下更是如此。
他看似沉著,實則嘛……
聽聽他回來的時候說的話就知道了,他說的是“當今有日薄西山之像,帝位更迭多有動亂,樂平雖為並州偏狹之地也難以得免,君侯當早做打算。”
在這話中一個尤其清晰的信息便是,劉宏快要死了。
他表露在麵容上的病態比之先前要明顯太多。
這並不是一個靠著皇室的養生之法,就能夠遮掩過去的事實。
那麽喬琰也就必須為之做好準備。
她這樂平侯的位置來自於劉宏的反骨,她得以在樂平享有實際掌控權,而不是如其他縣國一般隻有財政稅收的權利,則來源於她對劉宏心態的捉摸。
但這些東西都建立在劉宏還坐在天子位置上的前提下。
一旦出現皇帝位置的交替,難保這並州會不會更換刺史,會不會與她所知道的曆史不同,提前出現一位並州牧來。
更隻要先有人更換掉程立的位置,她也有肘腋之地生變的麻煩。
當此緊要關頭,她也隻能搶先往前一步!
被這等激烈沸騰的情緒占據心頭,喬琰倒也並未在此時表現出什麽異樣來,尤其是想想她還有個小倒黴蛋係統要忽悠,她便更能從容地收回自己朝著下方樂平看去的期許目光,轉回到麵前的紅鬃馬上。
她摸了摸這匹駿馬的脊背,令其朝著她來時所經行的山路慢慢折返回去。
這匹馬是她剛開始關禁閉之前,王氏因她在並州蝗災中所給予的幫助而替她弄來的,被她起名為朱檀。
兩年之間她自己的個子長了不少,這匹馬的個子也長到接近七尺了。
這是成馬的高度,卻還不是成馬的狀態,起碼還得要兩年它才會進入完全成熟的時候,也恰好是天下亂起之時。
雖比不得赤兔馬矯健,更不若什麽的盧馬有頗具傳奇意味的讖語,但這匹被她命名為朱檀的邊地寶馬,無疑是跟她的磨合和適配程度最高的。
它遵照著喬琰的意願,邁著散步的步子踱下了山,停在了樂平縣衙的跟前。
若非有當日被喬琰騎禦而來的風馳電掣之速,它這閒庭信步的慢行中幾乎看不出有什麽烈馬的樣子。
但此時被喬琰又撫摸了兩下腦袋後,它才安分地被人拉回了馬廄裏。
“君侯好興致。”戲誌才恰好行到了門口,懶散地跟她打了個招呼,隨她一道踏入了這縣衙辦公之地。
他昨日替人當了回“導遊”,將某條自己朝著網裏跳的魚再往裏趕一趕,不過今日還是要辦正事的。
喬琰先行回返樂平,顯然並不是這一次出去的放風已經達到了她所想要的效果,而是要回來製定戰略計劃了。
雖沒到十年磨一劍的程度,但樂平終於要正兒八經地在並州與司隸的邊界上發起作戰,饒是戲誌才一向散漫悠閒,此時也不免瞧著端正了些。
“先生起得這樣早,心情緊張?”喬琰調侃道。
這可不像是個習慣性曠工的人會有的表現。
戲誌才擺了擺手,“別提了,是我那好友起得太早,說是樂平好眠,唯獨漱口水味道怪異,尋我一道用個早膳,我琢磨著咱們這裏也沒有漱口水,直接笑清醒了。想想早點來縣衙候著也好,免得君侯著人去尋我。”
聽到漱口水三字,想想這時候的人清潔牙齒的法子,喬琰也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