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州府長官的人物,在招攬賢才的表現上大多能反應出其本身的特質。
孫劉曹三方陣營表現出的氛圍差異,很大程度上還是取決於其主公所引領起的風氣。
即便是董卓,其麾下涼州猛將如雲,更有李儒賈詡這種人物,總不能是他什麽都不說不做,就有人自己湊上來的,其中合乎君臣相得意味的招攬也必不可少。
所以喬琰才說,要看一看張懿麵對張遼的表現,來評判他的性情。
戲誌才指尖把玩著手中的棋子,一邊端詳著麵前的棋局一邊說道:“這位刺史抵達並州,就是在往本就暗潮湧動的水潭裏砸進來了一枚石子,喬侯將張遼推舉到張懿的麵前,正是在石子砸出的水波還未曾平複的當口,又將另一塊石子砸了進來。
若是那位張刺史是個明白人,其實大可以任憑後者的波紋比前者更大,讓刺史募賢的名聲蓋過刺史蒞臨。”
這其中自然免不得有些推波助瀾的手段,在初到此地狀態下的營銷可沒有那麽容易。但既為一州刺史,想要去做的事情稍費些心力總是能做成的。
“說來倒是有些可惜,我見喬侯對張遼頗有欣賞之意,現在給他一道跟州府搭橋的關係,便是別人的故吏,再要招攬到麾下就不容易了。若是還有一州刺史對其恩厚有加,給其豐滿羽翼的機會,也就更將對其死心塌地。”
喬琰見戲誌才說是說著可惜,語氣裏卻並沒有多少真覺得可惜的意思,笑道:“先生這可說的不是心裏話,樂平如今有子龍已足夠,以子龍脾性,要漸漸接手黑山賊為縣中防衛隊伍,於三兩年間門便可見成效,多個張遼豈不是對人才的浪費。”
“並州之地與幽州涼州情況相似,越是這等有善戰潛質的人才,越該早日放在合適的地方磨煉,若能在對胡虜的征戰中多殺一二敵人都是邊境之福,所謂人儘其才莫過於此。”
她剛說到這裏便聽到了徐福領著張楊上樓來的聲音,便止住了話茬,沒再繼續說下去。
上樓來的張楊已是將前日在雲中山上殺敵在身上造成的血跡臟汙都先處置過了,他站定在喬琰的跟前,行禮道了個謝。
說實話喬琰其實有些沒料到會這樣快見到張楊。
按照她此前所想,張遼與張楊該當一並在這並州州府之內謀求一個差事才對。
尤其是張楊。
他因為年齡足夠,勇武卓絕,本是要被張懿委任個好職位的。
如今又有和張遼一道鏟除雲中山賊,以二人對上百人的戰績在,更合該如此。
但更讓她意外的是,張楊前來可不隻是要給她報個信,也並不隻是要讓出這功勞,讓張遼前往州府之事顯得更為出挑而已,而是因為——
“你問樂平有沒有合適你的位置?”
喬琰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說是說的張楊的政治頭腦不成,可他領兵的天賦並沒有差到這個程度,否則也做不得上黨剿匪,護送天子這些個事情。
他是可以在州府承擔起個重責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樂平就無疑是在退而求其次。
但張楊自覺自己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若是我與張遼一道去投了州府,一次有兩個的總是不如隻有一個來得珍貴,我又不若張遼這般明白審時度勢的道理,還不如選個隻需要聽從調派的地方。”
“再說喬侯先前已說過,不是平白好心給我二人除賊之功的,也是為自己的進言做個鋪墊,想來也不隻是打算縮在樂平一地,加之此番雲中山一行,喬侯種種安排令我敬佩有加,有此想法也合乎情理。”
張楊這理由倒不全然是說自己沒有建功立業的心思,而是打算在中間門周轉一個平台。
喬琰打量了一番張楊,這青年回話之時雖眉眼之間門稍顯邊地野性,但其神態凜然,尤其是那句二人同去不若一人珍貴的說法,竟能如此坦然地說出來,無疑讓喬琰對他的印象大好,也不由思考起了這個可能性。
倘若應他所求,樂平有沒有能讓他做事的位置呢?
或許是有的。
喬琰目前讓趙雲所領的隻是縣衙差使,打算逐漸將現在還在為“樂平製造業”做工的黑山賊,慢慢歸化成可用來統領的兵卒。再從縣民之中擢選出些人手來,進而形成樂平成體係的隊伍。
但趙雲年歲尚小,全靠武藝也未必就壓得住人,加之他到底行事風格正了些,放在統帥正規軍上或許是沒什麽問題,放在黑山賊組成大半的隊伍上就有些氣場不合。
喬琰原本是屬意收服褚燕或者張牛角,讓他們來承擔這個副將的責任,又不免擔心將黑山賊重新交托到他們手下,在樂平沒有實在大權限製的情況下,會不會讓他們生出不合適的野心。
換成張楊,再在上頭壓一個人卻的確可以!
她在這短短時間門內完成了這番評判,卻也知道招人不是這麽招的,隻是回道:“樂平到底還是小地,稚叔能於雲中山賊之事上立功,乃是猛將之才,放在樂平有些可惜了。不若先隨我們看看這位刺史是何種人物。若能直接效命於州府,便不必屈才於小縣。”
見張楊還有話說,她抬了抬手示意張楊先不必說下去。
“稚叔對我寄予厚望,我心中感激,但起步於州府實乃絕佳履曆,其中抉擇不是這樣做的。若那州府長者有統帥風範,就算稚叔自言不懂彎繞之事,也無礙於在其麾下嶄露頭角,為一方之將。”
張楊見喬琰話中堅決,更有不願讓賢才埋沒的意思,也沒有再在此事上先行多話,打算等見到張遼再說。
他離開小樓後,於他此前和張遼投宿的旅店等候了小半日,方才等到了對方回來。
這一照麵間門他便發覺張遼的表情好像並沒有多少喜色。
他不由開口問道:“那位州府長官如何?”
張遼回道:“他給了我州中武猛從事的位置。”
“這不是好事嗎?”張楊頗有些奇怪於他的表現。
武猛從事這個位置到底承擔起的是什麽責任,在名頭上已經可見一斑了。
這是一州刺史的直係屬官,還是監管軍事的那種,手中的權柄絕不小。
雖然刺史沒有直接的軍事調動權力,但邊地的臨機應變往往對這種從事位置上的武將沒有這麽多限製,他也大有機會多學多做。
這等同於是直接從一個白身坐到了以他目前年紀和履曆能坐到的最高位置上。
按理來說,聽到這樣的消息,就算張楊自覺自己囊中空空,也是要與張遼一並飲酒慶賀一番的。
但好像他所以為的這個好消息,在張遼這裏並不儘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