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有些人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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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四月的尾聲,交州刺史張津有違其職,北上攻伐荊州,致使荊州水軍校尉張允身死,荊州士卒死傷,在劉虞的裁決之下做出了決斷,以張津被處死告終。
同一月內,新任交州刺史的人選也在喬琰的建議之下做出了決斷。
士燮在早前和許靖分析投誠長安的未來之時還考慮過,喬琰會對他做出何種委任。
許靖得出的結論是,可能會讓他在名義上的位置比先前更高,但在實權上更低。
但有點意外的是,士燮的交趾郡太守位置不改,甚至被朝廷加封了望海侯的列侯位置,無論是名分還是實權上都比之前有增無減。
說實權也有增無減,是因為交州地界上得了個格外特殊的交州刺史——
陸康。
孫策之死這件事上,陸康知情不報,是必然要負起些責任的。
這出卸任廬江太守後再度起用,卻被丟到交州地界上的安排,等同於是要讓他戴罪立功。
但在陸康上任之前,喬琰便已讓人先給士燮送去了一封信。
信中說道,聽聞士燮優待名士,待陸康抵達後希望二人和睦相處。
陸康的年紀已不小了,因其女在喬琰麾下任職的緣故,她不希望陸康因處在與早前環境太過殊異的位置上出現身體問題,會讓他長留南海郡休養,交州西麵的數郡,便勞煩士燮代為看管。
這意味著在名義上,陸康是交州刺史,士燮是交趾郡太守,但從職權上來說,士燮才是那個得到了長安朝廷認可的交州牧。
在信中還提到,如今益州方麵隨著牂牁郡的進展喜人,或許不日之內便能打通益州北部和交州之間的長期貿易路線,希望士燮能對其做出支持。
益州的蜀錦、紙張會通過這條路線運送到交州境內。
與此同時,長安境內的種種貨物也會經由荊州抵達交州。
這兩條商路都會率先抵達士燮主持的交州西部,希望他能對其做出足夠的支持。
聽上去這像是在給予士燮權柄後的交換,可在士燮看來,這同樣是對他的讓利。
中原的商品在抵達交州後先一步到達他的手中,等於是給了他一個獨家經銷的權柄。
這大司馬如此上道,他也當然得投桃報李。
在喬琰授意於他和扶南國達成良好的外交關係,並進一步擴大大象兵規模的時候,士燮當即在回信中將其格外認真地承諾了下來。
士燮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回應更應當對著天子發出而不是對著喬琰,可或許這位年近六旬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狐狸已經意識到了,卻根本就沒打算深究這其中的問題。
就算他在交州都依然能聽到不少隨著交州歸附而引發的風言風語,也並未將其放在心上。
不過被忽略的又何止是那些風言風語,還有在張津敗亡後失去了蹤影的左慈和於吉。
這兩位道家真人因身處張津軍中的緣故,在士燮部從忽然發起對張津的反擊後也將這兩人擒拿了下來,其中前者憑借著自己非同尋常的“神仙幻術”逃出生天,後者則被隨同張津一道押赴長安。
可就在張津被處死的前夜,於吉在監牢中消失無蹤。
此後再未傳出這兩人的消息。
但在建安四年的五六月裏,連大司馬是否有僭越之舉這件事都被絕大多數人暫時性忽略,又哪裏還有人會去留意這兩人的下落。
五月裏中原地界上的旱災就已演變得越發嚴重。
就連對旱災有著極儘充分準備的喬琰都不得不按照程昱先前和她報備的那樣,將土地乾涸情況最為嚴重的地方轉種耐旱的胡麻,直接放棄原本該當種植的五穀作物,完全依靠著早幾年間的物資積累,維係著糧價的平穩,更何況是在冀州兗州這些地方。
但最麻煩的絕不是旱災!
甚至也不是在應對策略上早已日漸成熟的蝗災!
而是——大疫。
由旱災引發的大疫。
建安四年的戰爭覆蓋範圍其實相當之小。
充其量也就是在揚州地界上對山越的圍剿收服,徐州地界上結束的南北對峙,交州兵北上進攻荊州的那數場戰事,冀州幽州邊境界限上的交手,再便是各地常見的少許摩擦。
比起曆史上這一年李傕郭汜依然在為禍長安的情況,眼下的局勢已不知好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旱災之下的民眾無法被儘數顧及。
在這偌大一片中原土地上因饑荒而死的民眾依然不在少數。
當這些餓死之人並不處在喬琰所能顧及的範疇之內的時候,屍體沒能被及時處置的情況屢屢發生,隨後便是這些腐敗的屍體對土地、河流的汙染。
“元化先生數年間駐紮在涼州境內,已算是格外有效地杜絕了一部分災病從西域傳入;仲景先生著手書寫《傷寒雜病論》,對各類疫症有了一套係統的表述;六月裏農工醫詩四書印刷,其中的醫正是再進一步完善的備急方書;各地也已因池陽醫學院的緣故陸續成立官營醫署——”
“我本以為我們今年所要麵對的麻煩也不過是要再將井多鑿深幾丈而已,為何還會有大疫!”
在傳染性疾病已經擴散開來的情況下,喬琰根本無法像是掘井挖渠一般,給出一個解決問題的篤定結果,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與死神賽跑而已。
可她防得住自己經營的地盤,防不住袁紹的治下。
防得住那些有城鎮佇立的地方,防不住那些連通知都極難覆蓋到的窮鄉僻壤之地!
去歲的鑿井都有不少地界沒能接到對應的設置器具,今年……
在徐州揚州交州三州入手後,就算這三處並非處處受災,也無法將所有的宣傳落實到一鄉一亭。
她既覺得是自己沒能儘快實現天下一統,才讓袁紹曹操所統轄地界上的疫症,隨著越界而入的人口遷移而傳播到她的地方。
又覺得或許是自己在拓展地盤的腳步上邁得著實是太快了,這才讓她無法將每一個置身於疆土上的子民都記錄在冊。
但更令人深覺痛恨的還是那些據守塢堡的豪族!
她已極儘所能地將各個縣城之中的糧價給穩定住,可當坐擁土地的豪族感覺到自己的田地減產之時,他們所做的並不是仰仗著自己前幾年的積澱先將日子過下去,而是毫不猶豫地將削減工錢的屠刀舉向了那些依托於他們存在的隱戶!
“文若,我以為我一直在向著他們讓利、妥協、製衡,可以讓他們記住我是這個製定規則的人,但好像我錯了。”
數日間的連軸轉,將洛陽地界上感染疫症的民眾給匯聚起來,讓荀彧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甚至在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空當的時候險些垂首昏睡過去,卻因為喬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他直接驚醒了過來。
當他朝著這位背負良多的大司馬看去之時,正見對方臉上起先還因那些消息而升起的怒火,已在此刻化成了一片外表平靜的激湍,隻在眼眸之中藏匿著一抹吞噬的漩渦。
“我如今才明白,有些東西是必須要去打破的,就算要冒著多少人的指摘和反對,也必須要在打破之後才有重生的機會。”
荀彧直覺喬琰此刻的情緒不對,或者說她此刻的偏激之態對於她本已危險的局麵來說沒有半分好處。
但他剛出生說出了一句“君侯”便已被喬琰打斷在了當場。
“文若,你今日看到那一對逃難來的夫妻了嗎?”
“京畿之地,距離我們不過十數裏地的地方,塢堡的主人能為了節省口糧放任下屬餓死,又隻將屍體隨意掩埋,隨後釀成的災病被不堪忍受的隱戶帶向洛陽,被周遭巡衛的醫官查驗出不妥,直接送往統一管轄。”
“但凡我們的速度慢上一點,我們好不容易保持穩定的洛陽便又要重新麵對一番災劫,可此事難道應當怪罪於他們嗎?”
“那分明是有些本已坐擁豐產之人視法令於無物,以自私為尋常,因高官在上,家族庇蔭,就此胡作妄為。可這天下還沒到太平之日呢,他們何敢如此!”
荀彧歎了口氣,他又何嚐不明白喬琰所說的道理。
就算他自己也歸屬於這樣的階層,在這直白又赤/裸的生命交易麵前,他也絕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每一個洛陽民眾登記在冊的記錄都曾經經由過他的手,每一條安頓民生的指令都曾經經由過他的字斟句酌,一人之意重逾千斤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但就算喬琰要發難,也絕……
絕不能是現在。
“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麽。”喬琰已搶先一步說道,“我還沒有這個任性的資本。長安城裏的那些聲音是如何說我的,就算我又已數月不在那裏我也知道的明明白白。”
“礙於天災的緣故他們不敢說得如此直白,隻敢說我在洛陽苦心孤詣騙取民心,將此地的規則完全拿捏在我的手中,不出三年此地必定為我喬琰的私產,屆時我倒可以將樂平侯改名叫洛陽侯了!”
她佇立在窗前許久,荀彧看著她的背影裏絲毫沒有不堪負累之態,反而隻有越發挺拔如青鬆,意圖蔭蔽一方的模樣。
“先救人吧,總得等水麵暫時平定下來,才有將其更換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荀彧的錯覺,他直覺喬琰這話裏還分明有著另外的意思,但災變一日間不平複下去,他也一日不得空閒解脫,哪有多餘的時間去思索此事。
這大疫的傳播直到秋風過境方才顯示出和緩的趨勢,隻剩下掀不起風浪的餘波未儘。
當秋收到來的時候,就算人人都知道今年的收成比起去年又少了三成,也都各自出了一口氣。
他們又成功挨過一年了。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就已經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但好像,今年的波折還未隨著糧食入庫、隔離疫病解除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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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秋收景象落幕的短短一個月後——
建安四年十月壬寅日,天象驟變,有赤氣貫紫宮。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