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個機會!
卻也是極有可能要送命的機會。
但魏延不像是張允一般直接就可以靠著劉表這個舅舅高升,不像是蔡瑁一樣有著襄陽世家子弟的身份,唯獨能依靠的也就隻有自己,這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又怎麽會不明白。
劉表說的不錯,當他喊出府君已死的消息之時,何止是敵方可能因為並不相信他的身份,將他這個試圖朝著對麵投誠的人斬殺,劉表若當真身死的話,他們這一方麵的隊伍也勢必會在一瞬間門陷入絕對的動亂之中。
他若不能儘快斬殺敵首,先因這消息潰敗的便是他們,又或者是有行動力一些的士卒,意識到不能讓這個消息造成大規模的擴散,對著他發出一道致命的攻擊!
可那又如何呢?
自身條件的差距,讓他若不依靠著這樣的殊死一搏,便絕不可能得到劉表的重用。
也唯有在此時,劉表的外甥張允慘死在了大象兵的象蹄之下,蔡瑁還遠在郴縣,劉表自己的性命都遭到了莫大威脅的時候,他才有了一展身手的大好契機。
“魏延願意一試!”
“好!”劉表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於此刻還能遇上這麽個不要命又有本事的下屬,深覺這正是天無絕人之路的表現。
更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未曾失去全部機會的,是他眼見霍篤及其所率領的兵卒在此刻恰好為了搜尋他的下落來到了附近,正好成了他說的隨同魏延行動之人。
那驅策著大象兵的交州將領正在操縱著自己那坐騎逞凶,對著麵前逃奔的荊州兵發起掃尾的衝擊,忽然聽到了一聲從人群中發出的喊聲。
“府君已死,手下留情!”
府君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過具有標誌性了!
那是大多數時候隻屬於州牧和刺史的稱呼。
這頭頂紅巾的交州將領陡然意識到這個稱呼之中的意義,連忙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正見被他們驚嚇得四散而走的馬群混亂處,數個倉皇的小兵正在努力從這旋渦之中脫身,甚至顧不上誰是敵人誰是友方,直接朝著他們這些交州兵所在的方向衝了過來。
這倒也不算是個錯誤的判斷。
倘若不慎被卷入了大象兵的踩踏範圍,確實是會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可如果,他們是要躲藏到大象兵的背後去呢?
這便顯然是他們求生的機會。
在後方整頓起來的交州兵已經舉著火把殺入此地的時候,從坐在大象脊背上的交州將領所在的位置看去,魏延等人的逆流舉動再清晰不過,發出聲響的魏延本人那張太過年輕的麵容也隨之被他隱約看到。
他不由笑了出來,“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與他相距不遠,坐在象背上的另外一人問道:“將軍,要將他們放過來嗎?”
他當即答道:“放!為何不放!這不正是我們趁勝追擊的好時候嗎?”
若知道朝著他們投降並不會被殺,他們的圍剿中所遭到的攔阻必定大大減少。
何況在此刻,隨著魏延那句清晰可聞的口號傳入他的耳中,他的注意力早不在能否殺光這些荊州兵了,而在那句牽動著他全部心神的“府君”二字。
他的的對手裏沒有一個人對這句話提出辯駁,甚至是在已處在的下風狀態又朝著潰散發展了一步,這便意味著魏延喊出的那句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荊州牧劉表居然親自抵達了此地,又被張津滯留在此地的大象兵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命喪在了這裏?
這種可能性讓本以為自己最多擒獲一二將領的的交州兵頭領頓時無比激動。
他可能要立下這場北上攻伐戰中最大的戰功了!
在這份戰功的麵前,殺敵人數多少根本就隻是其中最為無關緊要的一項。
也正是因為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加上周遭淩亂的火光原本就容易讓人的視線模糊,他根本沒能留意到,在這朝著他奔逃的動作中,魏延和隨同他一道行動的士卒都有著遠比尋常武夫強勁的實力,甚至一個個奪馬騎乘而來,也都悄無聲息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當意圖探查劉表是否當真死在此地的交州將領和他們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原本還顯得慌亂不堪的這支“投降”隊伍,卻忽然像是一把尖刀朝著對方紮了過去。
魏延手中的弩箭對準了那為首的象兵統領。
哪怕因為即將得手立功而心如擂鼓,這支發出的箭矢也沒有任何的偏移,在交錯間門精準無誤地紮入了對方的頭顱。
近距離下發作而產生的爆發力更是在立時之間門褫奪了對方的性命。
但魏延的舉動還沒有停下。
與他同時朝著周遭大象騎兵動手的士卒也沒有停下。
在這個距離下足夠他們看清,這些交州的大象兵為了確保能在衝鋒間門不會被從象背上甩下來,竟是真如劉表所判斷的那樣,將自己給捆縛在了象背之上。
於是即便他們此刻身死,也依然穩穩地坐在那裏,讓他們所騎乘的大象維持著往前衝去的動作,繼續撞向對麵的荊州士兵。
他們還需要再做一步!
魏延一把將手中的繩索朝著那敵方首領的屍體甩了出去。
而後順勢便朝著象背上爬去。
正在行進之中的大象因為這些交州兵的訓練,並沒有騎兵衝鋒的速度,而是稍稍放慢了幾分步調。大象背上的人也已經咽了氣,無法對他進行有效的攔阻。
但即便如此,這攀爬依然不是什麽容易達成之事。
甚至隨著一聲警戒的尖嘯傳出,一支不知道從何處發出的羽箭徑直朝著魏延的後心紮來,所幸他在出發前換上了霍篤的護身甲胄,這才將這支箭給攔阻了下來。
緊隨其後的另一支利箭卻還是紮入了他的臂膀。
不知道是從何處激發出的動力,魏延的手沒有鬆開繩子,而是在這一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讓他在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認知壓力下攀上了象背,快速地解開了那原本屬於對麵騎兵將領的繩索,將人給一腳踹了下去。
這個高處發出的動靜足以讓劉表看個明白。
更為醒目的無疑是隨後的變化。
馴化大象兵一點都不容易,起碼魏延是不可能在三下五除二之間門就頂替掉那個原本象兵的位置的。
騎兵的身死和陌生人的意圖操縱讓那匹大象頃刻間門陷入了狂躁的狀態,也一改原本還在朝著前方奔襲的腳步,極力朝著原本的軍營跑回。
魏延想都不想地伏倒在了象背上,死死地攥緊了大象身上的繩索。
這個回返的動作勢必會讓其和同伴發生衝撞,在其中的一些同伴也失去了其操縱者的情況下,這個撞擊的發生更是變得無法規避。
在他眼角的餘光中,看到劉表在霍篤的攙扶之下重新坐上了馬匹,又因他們搶奪過來的敵方火把,高調地出現在了士卒們的麵前。
府君已死的謠言不攻自破,反倒是這敵方的首領已經在此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若不是反攻之時,又還有什麽時候會是?
魏延模糊地聽到了一聲由劉表發出的殺敵聲響,而後便是有人吹響了軍隊中作為進攻指令的號角。
很快便有短兵相接的聲音取代了原本的狼狽逃竄之聲。
這正是他們這邊的局勢發生了轉變的標誌!
就算魏延無法看清此刻由劉表指揮的隊伍,從險些以為他死亡的丟盔卸甲中重新振作起來,那也的確已在發生著莫大的轉變。
那麽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這等混亂的局麵中將自己的小命給保全下來。
這並不容易。
多分布在皖南和珠江流域以及扶南國的大象,對於出身中原的魏延來說就是個完全陌生的東西。
在此刻他甚至一點都想不起來,他到底是如何憑借著一腔孤勇攀爬到這大象脊背之上的,又是如何還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將手中的弓弩對準了另外的一位象兵。
他們這些冒死衝到敵方陣前的人裏,好像隻有他這個僥幸攀爬上來的還能活命,其餘的都已變成了這些自亂陣腳的大象拚命踩踏中的犧牲品。
可魏延一點也不敢在此刻感到僥幸。
隻要他還沒從大象的脊背上下去,他就始終處在危險的狀態中。
這頭極力搖擺也沒能將他甩下去的大象已經變得越來越狂躁。
或許是因為它本就是這些同類中最為壯碩的一頭,在掙脫了所有的攔截後,它徑直回返而去,踏開了營地的營門衝了過去。
硬生生在人群中撞開了一條血路。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的攻殺和攀援耗儘了魏延全部的心力,他覺得自己的手心已經開始發麻,甚至隨時都會鬆開握緊的繩索摔落下來。
當迷離的夜色裏出現了一處草垛的那一刻,他咬了咬牙,從大象的身上摔了下去。
這一下也直接將他給摔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看見熹微的晨光從草垛的縫隙之中透了下來,外頭的交鋒之聲也已經幾乎聽不到任何一點,好像處在了徹底偃旗息鼓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