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348(一更) 兩種待遇(1 / 2)

喬琰這話一出,蔡邕當場就懵了。

什麽叫做“也要逼她”?

這好像跟典韋在送信過去時候所說的情況不太一樣?

蔡邕在收到來信的時候根本沒想太多。

揚州有變,吳郡四姓中有人在孫策之死上做出了推手,既然和顧雍這個弟子沒有關聯,他來救上一救實在是分屬應當。

他還專門拿著信找了身在樂平書院的鄭玄和盧植相詢,兩人一致認定,典韋在信中寫到的需要他扮慘一些來表演是有必要的,如此一來喬琰便可以順著他這一求情舉動中給出的台階往下走,進而將顧雍給放出來。

或許被放出來的還並不隻是顧雍,吳郡四姓隨著朱榮之死和此番的牢獄之災警告,若再加上隨後的小懲大誡,在眼下的情況裏便已夠了,若將其乾脆利落地連根拔起,反而會導致揚州局勢動亂,不利於喬琰隨後派遣人坐鎮。

蔡邕一想,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

想想喬琰給他還有他那兩個女兒所提供的容身之所,想想這個對他而言再安逸不過的治學環境,想想顧雍到底是當年他給出過“元歎”之名的弟子,再想想他在喬琰麵前做出的丟臉舉動反正也不是那麽一件兩件的了——

現在又能千裏救徒弟性命,又能對喬琰有所裨益,他何樂而不為呢?

走個過程就走個過場,大家的麵子都好看。

雖然典韋話中說是希望蔡邕來勸,但盧植也說了,喬琰能坐到今日這個大司馬的位置上,對於一些利益糾葛和私人交情的問題是看得很明白的,並不需要他有多少口才,便足夠達成這個勸說的目的。

何況,他得想想,典韋是什麽人,他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明確的意識讓蔡邕來救人?

這必然是喬琰已經在無形中展現出了幾分自己的態度。

所以蔡邕大可不必擔心自己會落到一個下不來台的份上。

故而就算在他抵達揚州後又因喬琰身在徐州,被人轉道送了過來,蔡邕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

他一心盤算著等到見到了喬琰後該當拿出何種表現,在入城的時候是聽到了那麽點吵鬨的動靜,卻心無旁騖地將其忽略了過去。

而後便是喬琰和隨同她走出州府的人一並看到的這一幕了。

蔡邕著實是表現出了一派急於將徒弟給撈出來的狀態,甚至不顧形象地將鞋子都給跑丟了,還幾乎掩麵而泣,隻或許是為了保存自己的顏麵這才並未失態到這個地步,都來不及和喬琰寒暄兩句,就已經單刀直入地切入了自己的主題。

他想要救一救自己的徒弟。

隻不過對於並不知情的人來說,正如喬琰所表現出的那樣,蔡邕出現得著實太不是時候了。

城外正包圍著那些前來為劉備求情之人,甚至在這郯縣之內也不乏有人試圖將這求情的訊號傳遞到州府來,不過礙於喬琰是統兵奪取的此地,這些人和她之間還有著一段距離。

偏偏在此時蔡邕這位對喬琰來說得算是長輩的人來了此地,所為的目的還是求情,又給這威逼加上了一道。

這多令人難辦。

眼見蔡邕呆愣在原地,喬琰麵露激憤之色的一幕,眾人也覺得實屬尋常。

唯一在狀況之外的也就隻有一個蔡邕。

他滿腦子隻剩下了一個問題,現在他應該做什麽來著?

眼下身在這徐州郯縣的地界上,並沒有一個盧植或者鄭玄來給他解惑,為什麽在他說出了這句求情之言後,喬琰做出的回應並不是將他攙扶起來,解釋自己在將顧雍連帶著吳郡四姓之中的無辜存在一並下獄的身不由己,順著長輩給出的梯子往下走,而後將人給放出來,卻竟然是做出了這等反應。

但他並不知道,對於蔡邕恰到好處的趕到,喬琰是驚喜得很的。

這也正是要讓他派上用場的時候!

不過,不需要他做些什麽,隻需要他堅持住自己的立場——

為顧雍求情!

從外人的角度看來,喬琰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對蔡邕這般說話有些不妥,她稍平複了幾分情緒,又開口問道:“蔡公真要在此時為顧元歎求情?”

蔡邕覺得自己該當是明白喬琰的意思了。

這是要來個三請三辭的拉鋸戲碼啊,才好讓人相信她要釋放顧雍是經過了一番掙紮的。

蔡邕完全不知道自己將眼下的情形猜錯了十之八/九,當即回道:“元歎長於文辭音律,又在擔任郡縣小官期間恪儘職守,料來同那孫伯符之死無有關聯,倒是能為燁舒在揚州地界上協理政事做一番貢獻,饒他一命也無妨吧?”

“饒他一命,饒他一命……”喬琰冷聲將這四個字反複在口中念誦了兩邊,在蔡邕又一次沒料到她下一步舉動的時候將人帶著往外走去。

在途徑那隻被蔡邕跑丟的鞋子麵前,還不忘讓他先將鞋子給穿上,這才帶著他一路往南行到了這郯縣的城頭。

城頭上出現了人,還從氣勢上看可能是主事者的存在,讓這些身在此地為劉備請命的民眾都暫時安靜了下來。

也或許讓他們安靜下來的,並不隻是因為有人來了,也因為這兩人此刻出現的表現著實有些怪異。

但他們的安靜,並不意味著本不知周遭民眾所為的蔡邕無法看出他們的訴求。

置身在此地,還是被喬琰給拖過來的,又將此地密密麻麻的人看在眼中,就算是個傻子也該覺得眼下的氣氛不太對勁了。

蔡邕一打眼便看到,在這二丈高的城牆之下,在距離他不算太遠的位置,正有一張以布帛寫成的橫幅,所書正是“為劉使君請命”六個字。

那或許是他們之中為數不多的識字之人所為,又或許是有依然聽從於劉備命令的官員在其中做出了一手推動,但無論是何種緣故引發了這一幕,蔡邕看到了一張張麵帶殷切期許的麵容,簡直像極了太學生為了達成勸誡的目的而發起的請命。

他也陡然意識到了,為何喬琰會說出那個“又”字。

這麽一看,他好像確實來得不是時候。

喬琰已鬆開了拉拽住他的手,麵上帶著幾分憤慨之色問道:“他們說劉玄德為一方州牧,政績清明,德行堪為表彰,不當殺之,蔡公說顧元歎才學具備,為官務實,也不當殺之。好!那麽我也想問幾句。”

“自中平六年孝靈皇帝駕崩後,先有董卓亂權後有天下二分,這漢室便合該權柄不再,尊榮不再,天下州郡隻知有長官不知天子何人,州郡之間隨時有相互攻訐侵吞之可能嗎?”

蔡邕回道:“……當,當然不是,如能天下一統,四海清平,民眾各有其家,不必因征兵之禍擔驚受怕,自然才是正道。”

喬琰道:“便如蔡公所言,這天下合該隻能有一處朝廷。可彼時孝靈皇帝過世,以皇子協為繼承人,皇子協尚在人間,董卓也非不可鏟除之人,鄴城朝廷便急不可待而建,其又無坐鎮中央之能,匆匆遷都,以至於令天下人均知——若天子有禍,臣子不當救援,而合該另立新主;若都城危亡,臣子可不必固守,遷出無妨。雖不似董卓倒行逆施,卻仍為亂臣賊子無疑,是否如此?”

蔡邕眨了眨眼睛,試圖從喬琰這裏聽到一點別的暗示,但在對方似乎當真是在質問的目光中,他除了說出一個“是”字來也沒有別的答複可回。

但喬琰這話問出,何止是蔡邕,就連聽到此話之人也覺得好像合該回以一個“是”字。

這麽一看,長安朝廷何止是在地盤多寡上強於鄴城朝廷?

在這些原本還有些不明就裏的人現在看來,在正統性上也更強得多。

若非劉協失蹤,喬琰不必請有仁德之名的劉虞入主長安,這和袁紹袁術彼時擁立劉辯即位的情況大不相同。

她所問出的問題也實在有著發人深思之意。

鄴城朝廷的存在是否意味著,天子有難,臣子可不救,國都有難,臣子可隨意遷都?

這都與都城、宗廟、社稷、天子的存在意義有悖。

“劉玄德先領蕩寇將軍之名進攻豫州沛國,後領徐州牧之名,於陶恭祖死後接掌徐州北部,遙尊鄴城天子為帝,他非亂臣賊子嗎?”

“揚州牧孫伯符,其先父為圖救駕之事意外亡故,其領揚州牧期間始終以長安天子為帝,曆年歲貢無有缺漏,能渡海遠擊遼東也仰賴於他送來的揚州船工,然天下歸於一統的大業未成,他便因吳郡四姓意圖獨尊於江東之念遭到謀害,此四姓者,非亂臣賊子嗎?”

“我殺賊救漢,你等緣何攔我!”

喬琰這字字句句鏗鏘,雖有這四五米高的城牆間距,依然被最接近於城下的民眾和緊隨她而來的魯肅王朗等人聽了個明白。

若按照她先前評判的邏輯,既然鄴城朝廷立足不正,那劉備確是叛黨無疑,殺害了孫策的吳郡四姓同樣是叛黨。

而她的下一句更是為她的這番行動打上了一個再正義不過的名號。

“董卓小錢問世於長安,令人知曉貿易秩序也可被隨意破壞,四年間我等殫精極慮、維護市價,這才徹底斷絕其影響。”

“天下二分,帝王可隨意廢立、遷都而走的影響,卻必當等到天下一統之日方能恢複,若不殺人為誡,如何能令此風尚獨絕!”

“劉玄德是英雄,是好官,但他看錯了君主、站錯了位置,令天下隨時有災變複興之可能,我便容不下他!”

不知是何處傳來了一句小聲的問詢:“可劉使君乃是漢室宗親,可否問詢天子他當不當殺呢?”

喬琰說得是挺有道理,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