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他怎麽會想到,張遼根本就沒將“把公孫瓚騙到狐奴城下主動進攻”當做打破戰局的切入點,而是憑借著進攻的強勢和在狐奴給出的信號,迫使公孫瓚放棄戍守漁陽。
這三年間對公孫瓚的觀望足以讓他看穿公孫瓚自私為己的脾性,和在戰局不利麵前可能做出的逃避舉動。
所以這場在平穀以東,接近漁陽和右北平分界線上的伏擊,才是他給公孫瓚設下的真正陷阱!
誰都有可能在這樣的伏擊出手中劃水,唯獨呂布不可能。
隻因他一旦進入右北平地界他就得回撤,否則就是違背了喬琰的命令。
要取公孫瓚的性命隻在此時!
可大概就連呂布都有點無奈於公孫瓚的表現。
他那名聞天下的白馬義從在當年平定漁陽張舉張純之亂時的強勢表現,根本沒在此時展露出分毫,反而隻是讓他們在斷後和逃跑上的速度比起先前更快了些。
幽州突騎的奔速在這種亡命的環境下,比起呂布那支由大宛寶馬坐騎組成的騎兵隊伍也沒差上太多,再加上公孫瓚和其下屬要遠比呂布清楚漁陽的環境,這兜兜轉轉的追逃,雖然沒讓公孫瓚成功將呂布給甩掉,卻也沒讓他直接追上去。
“這小子還跟我比上耐力了?”呂布提著方天畫戟格外想要罵人。
當年他追擊那鮮卑單於都沒有這麽麻煩,公孫瓚倒是很能跑。
他屢次想要將手中的武器給放下,換成他的長弓,將公孫瓚給直接射殺下來,但多年間的作戰本能,讓公孫瓚不是將呂布射出的箭給躲開了,就是將距離又重新拉遠了,處在了射程之外。
可若要比耐力,公孫瓚的坐騎又怎麽可能是赤兔的對手呢?
當這奔逃接近半日的時候,公孫瓚自己已清楚地感到他那坐騎的速度降了下來。
不隻是坐騎,在這正午升騰起的日光之下,公孫瓚覺得自己的精力也快要到極限了,就連他的麵前都好像出現了因為昏沉而出現的殘影。
但他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又讓他強行打起了幾分精神。
他抬眸朝著前頭看去,竟赫然看到了蹋頓的臉。
在這一刻,公孫瓚先前的疲累都被他全部丟在了腦後,隻剩下了援軍到來的慶幸。
雖說按照正常的路途花費來說,他派往遼東屬國的信使不應該在此時就出現在了蹋頓的麵前,甚至到了能將蹋頓給帶到他麵前的地步。
又或者蹋頓的出現極有可能並不代表著盟友到來,而是另外一路前來合圍的隊伍。
但他已不想再進行這種少有鬆懈就會被射落的無望逃竄。
即便是死在蹋頓的手中,也還可以說這是他們幽州人之間的內鬥,而不是被這入侵境內的呂布張遼給逼迫到了這樣的境地之中!
他死死地凝視著那張遠望之中也有些熟悉的臉,隻覺這夏日的烈陽和長時間的追逐戰已經讓他的頭腦中出現了幻覺,竟看到馬兒的頭顱出現在蹋頓的上方,在後頭還有另外一張陌生的臉。
這是什麽光怪陸離的景象,簡直笑……笑話?
一瞬間,公孫瓚忽然勒住了韁繩,渾身發冷。
在兩頭合圍而來的馬蹄聲中他清醒了過來。
他也清楚地看到,那邊根本不是因為強光而出現的視力幻覺,而是蹋頓的頭顱被人給砍了下來,掛在了馬前,被人當做了耀武揚威的戰利品,隨同那匹戰馬一起朝著他奔來。
同時遭到了這般待遇的,又何止是蹋頓一人!
那些烏桓人具有標誌性特征的首級,被懸掛在這支騎兵的每一匹戰馬前麵。
這種格外獨特的做法,讓他們即便隻是被一個年歲不大的女郎所統領,也無法讓公孫瓚感覺到任何的可乘之機,隻覺遍體生寒。
蹋頓死了,他真的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嗎?
公孫瓚並不知道這個答案。
他隻知道他在此刻,身體的本能已經壓過了他做出決斷的神誌,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朝著南麵疾馳而去。
可還沒等他走出多遠,他就聽到了那前方出現了一陣仿佛索命的鈴鐺聲。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鈴鐺、馬蹄、喊殺和這幽州的長風混合在一處,形成了一片將他牢牢包裹在其中的泥淖。
公孫瓚甚至無法分清,在他試圖提槍還擊的行動中,他機械式的舉動到底有沒有砍中任何一個他的對手。
可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的前額、咽喉和胸口都發出了一陣尖銳的痛楚。
在這種貫穿傷的刺激之中,他還沒來得及抓緊韁繩就從馬上摔了下去。
再接下來的事,他已不可能知道了。
因為他已被戰馬從胸膛上踏過,像是踩滅火星一般,將他的最後一口呼吸給壓滅了下去。
他死了。
交戰也很快走向了尾聲。
當那支從東麵同樣長驅直入的隊伍強橫地衝入了那些逃兵隊伍裏的時候,幾乎像是屠夫在追趕著無有還手之力的雞鴨。
南麵本應當在海上巡查的甘寧,在岸上哨騎來報公孫瓚的動向後匆匆上岸,恰好趕上了這樣的一出圍剿,完成了對漏網之魚的捕撈。
呂布的隊伍也從後方趕了上來,將這場對公孫瓚的追擊戰攔截在了漁陽郡的境內,並未違背他對於喬琰給出限製的執行。
漁陽郡的郊外漸漸隻剩下了戰馬甩尾抬腳發出的細微動靜,歸入了平靜之中。
眼見此景,相會的三支隊伍因成功完成任務,上到領頭人下到部從各自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實在是鬆早了。
當公孫瓚的屍體在收拾戰場後被送到眾人麵前的時候,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出現了。
在場圍殺公孫瓚的眾人幾乎都有一手不差的弓箭,而在方才撲滅這股殘存勢力的行動中,人人都為搶奪擊殺公孫瓚的首功而射出了一箭。
誰讓他們都怕這出三麵而來的圍追堵截,讓自己的隊友兼競爭對手搶先了一步抵達公孫瓚的麵前。
箭術的超群讓他們這種近乎直覺的開弓拉箭居然各自命中了自己選定的靶心,而其造成的結果是,在公孫瓚的身上居然有數支箭矢,且觀其命中的位置,都可以算是致命的要害。
比如說,呂令雎那支效仿喬琰而打造的羽箭,就紮在了公孫瓚的額頭上。
甘寧習慣使用的小箭射擊的角度極刁鑽,赫然出現在公孫瓚的咽喉,正中了鎧甲破損的縫隙之內。
呂布所用的三石弓和太史慈所用的兩石弓穿透力極強,竟是一箭從公孫瓚的後心貫入,一箭從側腰紮入,洞穿了肺腑。
這麽一看,好像誰都是造成公孫瓚之死的罪魁。
那麽,擊殺公孫瓚的首功該當是誰的?
其中的一對父女將領一點都沒有將功勞讓給對方的意思,反而都覺得自己所拿下的才是此番的首功,也讓眼前的場麵變得更加戲劇性。
姍姍來遲的張遼和公孫度一個從西麵一個從東麵來到此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看著公孫瓚屍體麵麵相覷的狀態。
公孫度開了口,試圖打破這個讓他覺得有點尷尬的沉寂:“要不……你們抽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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