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琰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回道:“在世道需要重新建立的時候,我希望更多人知道,與其去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去相信他們能用自己的手腳走出一個未來。”
她朝著喬亭看來,問道:“我想你們在前來長安的路上已經看到了,不是嗎?”
關中的變化絕不隻是死了個董卓,重修了宮室,多了一條新路而已。
喬亭和姐姐在逃奔到並州的時候,這裏形成新局麵已久,至多也就是和兗州之間存在差別。
可長安這邊,卻是在兩次來到此地感受到的氣象更新。
而這種轉變,不是因為坐鎮中央的天子從一個幼年的換成了一個成年的,實是一份切實落下的希望。
喬亭回道:“我知道君侯的意思了。”
若能有機會的話,這種不事生產的享樂之徒,自然該當消失!
不過,君侯所說的這個港口一事,到底在何種情形之下才有實現的可能呢?
在和喬嵐離開長安城,預備朝著徐州方向出發的時候,喬亭還是忍不住想著。
也恰是在她沉浸在思緒中之際,她和喬亭所乘坐的馬車忽然出現了一陣劇烈的搖晃,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車中的扶柄,才保持住了身體的平衡。
在坐穩的一刻,她清楚地聽到從外頭傳來的一陣馬匹嘶鳴之聲。
這隻怕是外頭有另外一列車隊或者是馬匹騎乘的隊伍經行,恰好和她們的隊伍形成了衝撞!
可這帝都長安之外的官道何其寬敞,尋常的駕駛方式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她直接推開了馬車車窗,正見一列騎隊絲毫也未曾顧及這出奪路意外地揚長而去。
不對!
喬亭眉峰一擰。
這不是一列騎隊。
而是後麵的一隊追著前麵的一隊,因兩方的衣著款式相似,以至於看上去像是一隊人。
在她剛做出這個判斷的下一刻,就見後頭的那支隊伍中有一人調轉馬頭回來,遞給了孫乾一件東西,又說了兩句話,這才重新追上了那邊繼續前行的隊伍。
見孫乾朝著她們的馬車行了過來,喬亭開口問道:“公佑,發生了何事?”
孫乾掂了掂手中的錢袋,不由搖頭,“前一隊人裏為首的,便是那皇子揚,後麵追著的則是當今天子從幽州帶回來的親衛隊了。”
“按說這賠禮道歉之事該當跟著商隊當家做主之人來說的,這人倒好,瞧見我騎馬在外,身份也不算低,就直接將這壓驚賠禮送到我這兒來了。不過他沒說前麵之人的身份,隻是我正好見過而已。”
喬嵐將喬亭掀簾所見的景象看得清楚,聽得孫乾這麽說,回道:“或許是為了不起衝突吧,想來尋常商隊看到這樣的陣仗,基本也不會多過問了。將這些錢分給方才受到衝撞一側的隨從,就當是給他們壓驚了。”
孫乾應了聲好,這事便也算是揭過了。
但等到喬亭合下了車窗,喬嵐又忍不住說道:“當今天子昔年為幽州牧之時,以簡樸守禮著稱,怎麽會有這樣一個莽撞妄為的兒子。”
既是皇子揚,當然就是劉虞的兒子。
在劉虞的嫡長子劉和身死於濱海道後,劉揚就成了劉虞唯一活在世上的兒子。
按說如此一來,他的地位也該當水漲船高才對。
但很不巧的是,劉虞並不是個喜歡寵溺兒子的性情,在長安城中的官員也至多隻是敬服劉虞本人的品行而已,所以劉揚來到長安就失望了,他身為皇子卻並未有什麽前呼後擁的待遇,反而沒幾個人將他看作一回事。
要知道在這長安城中,年長些的大多忙著各部的建設,年少的也都在尋機出頭,就算是去找喬琰毛遂自薦,都顯然要比與劉揚混在一處好得多。
劉揚今日還聽到了個說法,說的是——
也不知道這皇子揚到底是有何底氣覺得自己是個人物的。
且不說天子本人還正處於壯年,短時間內不會傳位到下一代,就算是真到了要傳位的時候,一種情況就是消失已久的前天子劉協被找到了,劉虞將皇位給重新傳下去,另一種就是從大漢宗室中選出一位從實力到人品都當得起帝王之名的,接替劉虞的位置。
若這種說法隻是一出無稽之談,或許劉揚作為劉和死後的既得利益者,還不會如此氣惱。
偏偏他很清楚父親的脾性,也就清楚地知道,這確實是一件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憋著這樣的一股怒火,才有了他今日橫衝直撞策馬,由其他人跟在後麵收拾爛攤子的景象。
這或許會是一出很快被壓製下來的消息,可被他打擾到的人大概在短時間內是忘不掉這種第一印象了。
喬亭也覺得這位的表現著實很不像是劉虞能教導出來的,但想想,他們即將前往的徐州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陶謙此人雖然如今行事保守,卻在早年間自有一番強硬手腕,可他的兒子陶商與陶應都是軟弱脾氣,也是子不肖父。
那陶商和陶應兄弟二人如今也有四十歲的年紀了,卻都是並未出仕的狀態,顯然也不是做父親的想要打磨打磨孩子心性這樣的情況,而是陶謙已經意識到,他的兩個兒子確實都不適合混跡官場。
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便是如此了。
她回道:“或許這對君侯來說是個好事呢?”
大司馬這個位置太特殊了。
在如今劉虞在位、天下又尚顯動亂的時候,她這個大司馬的存在還有其必然性,也暫時不會遭到什麽非議,可一旦在位的是一個有能力又年齡不大的人時,大司馬所代表的就成了一出芒刺在背的威脅。
劉揚的心態不穩、實力不強恰恰有效避免了在皇位交替之際,大司馬被清算奪權的可能。
畢竟……他也沒這個本事吧。
“現在想這些還是太遠了。”喬嵐道,“比起關心此人,還不如想想,當我們到了徐州後,要先從何處著手。”
按照君侯在給麋竺送出的回信中所言,麋竺可在笮融對鮑鴻給出利誘,並對他發起第二次邀約後同意前往廣陵,但隻答應參與浴佛會,其餘的先不急於承諾。
若笮融所圖不過一個廣陵郡而已,那麽麋竺是否入場都不影響笮融的行動,等到喬氏姐妹抵達,大約在廣陵或者是在徐州官場上就會有一番動作。
若是笮融所圖甚大,麋竺的短暫拉鋸表現反而才是取信於笮融的辦法,恰好有了一段短暫的籌備期。
這也正是喬氏姐妹能從中展開行動,為長安那邊謀求利益的最好時機。
不過,這段期限並不是無限的,所以她們必須早早地選定一個切入點。
這個切入點能否展開,確實得等她們抵達徐州之後再進行第二輪的評估,卻總好過到了徐州之後麵對著幾個郡一頭霧水。
喬亭回道:“阿姊說的不錯,隻是……我們此番前往徐州既是合作也是比鬥,不如你我各自將自己想著手之處寫於紙上,相互一對如何?”
麵對妹妹這個權當沿途解悶的挑釁,喬嵐並未多言,已從車中的小櫃內取出了紙筆。
兩姐妹都並未猶豫地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答案,而後朝著對方舉了起來。
妹妹喬亭的那張紙上寫著“陳登”二字。
徐州的典農校尉,出身下邳陳氏的陳登。
而姐姐喬嵐的紙上赫然寫著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
張懿。
前前任並州刺史,張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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