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會被送往長安做出進一步的加工。
當她回返長安後,也很快選定了這條水泥路所在的位置。
對如今的長安城來說,絕大多數的人還是從南麵來的。
兗州豫州方向的人要想前來,還需要通過入潼關之前的漫長路程,故而絕大多數的人,哪怕是抱著遷移的想法,也隻會止步在河南尹的地界上。
更多來投的還是益州和荊州的人。
那麽這等具有長安標誌意義的“奇觀”,也就理所當然地應該被放在長安城偏南邊的位置。
又考慮到眼下是春季而不是夏季,水泥路的養護期要有將近兩個月,這期間不能有任何人與車馬踐踏在上麵……
她思前想後,盯上了劉虞在登基那日走過的禦道。
這無疑可以在不影響其他道路正常走動的情況下,利用一下長安民眾的固有認知,以確保它在固化之前不會遭到人為的破壞。
乾這種改造和之前調整長安城中的布局不同,還是要跟劉虞報備一下的。
之後這條路納入長安的標誌宣傳之中,需要開放給民眾走動,也是要跟劉虞這位天子報備的。
所以在抵達長安的第二日,她就向著宮中遞出了覲見的奏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入殿覲見的時候,上首的劉虞朝著她投來的打量目光,很像是在評估——
她是不是因為將兗州喬氏這個宗族給切分了出去,在情緒上依然有些不虞,故而早早地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外一件事物上,以防自己再去多想那些糟心事。
但在聽著喬琰將此事陳說後,他的思緒又被帶了過來。
劉虞問道:“那水泥路當真能有此等宣揚長安的奇效?”
喬琰回話的語氣格外篤定,或許是因劉虞已見過她數次將不可能變成可能,他好像很難不持有信服的態度。
她道:“陛下大可放心,此物用於實踐的次數已經不少了,隻要在道路成型之後權且一試便知。即便真有不成,便隻當這是一條用於裝飾的路就是了。”
“至於要如何讓其與弘文館一般,成為長安城的標誌,請陛下拭目以待。”
聽喬琰這麽說,劉虞便放心讓她去做了。
於是長安城中的百姓在數日後就看到,那條本由青磚鋪就的禦用馳道,從桂宮通往南麵城門的這一段,都被人給一點點敲掉了原本的地基,形成了一段比兩旁行人所走的路大概低上半尺多的泥土路段。
“文若,你說這是在做什麽?”陳群和荀彧途徑此地的時候不免好奇駐足於此,開口問道。
同為潁川世家子弟,陳群和荀彧得算是在三五歲上就有了的交情。
當年那“真人東行”景象正是陳氏祖孫前往拜會荀氏,彼時的荀彧年紀尚小,被祖父抱在懷中,和置身車中一並推來的陳群,大概就是這等名士相聚景象中的年幼“圍觀群眾”。
如今倒是他們也相繼登上了政治舞台。
可眼前這局勢,便是他們這等頗有遠見卓識之人,也難以給出一個肯定的判斷。
更讓他們捉摸不透的,大概還是喬琰。
這位大司馬先是毅然決然地和本家做出了一個立場上的割舍,讓荀彧這種原本就被她一番操作給糊弄過去的,越發對之前還對她產生過懷疑而心生負疚。
現在在春耕最為忙碌的時節,她又將關中的耕作事務甩給了大司農和其屬官,將演兵的事情丟給了趙雲,折騰完了分宗立戶之事回返後,開始搗騰起了這條禦道。
荀彧遠遠看見喬琰戴著個特殊的麵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指揮著手底下的人將過篩完畢的土法水泥原料與水攪和均勻,朝著這半尺多厚的凹麵中隨同碎石和沙子一並鋪了下去。
這舉動可實在不太像是當朝大司馬應當做的。
甚至並不隻是荀彧和陳群有這樣的疑惑,長安城中的百姓也對此大為不解。
早先喬琰領兵離開長安,又在劉虞親自接待下凱旋的場麵,都是這些人親眼見到的。
現在她卻一改先前統兵時候的意氣風發,而是跑來折騰道路,誰看了都得覺得這是在自降身價。
偏偏身在中心的喬琰絲毫也不為這些打量的目光所動,而是盯著這些工匠將二十公分厚的水泥路麵一點點壓實,又在這條原本屬於禦道的水泥路和一旁的道路之間設好了排水溝。
隨著這條水泥路的鋪展,禦道兩側的護欄也隨之安裝了起來,正是為了對其進行進一步的保護。
這些看起來隻要一碰就會留下痕跡的糊狀物居然會被鋪在道路上,對於身在長安的人來說,簡直是一件聞所未聞之事。
倒是這一個個鋪路的工匠顯然對這個新奇的事物操作得很是熟練,在這一挖一抹一平的動作中,瞧著不是一般的行雲流水,大概也早不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東西了。
陳群正看得入神,並未留意到喬琰走到了他的麵前。
直到喬琰喊了聲“長文”,陳群這才回過神來。
她摘下了口罩說道:“我記得在新刑律中說過,在實際應用的時候是可以進行臨時增補的?”
陳群回道:“不錯。”
“那麽勞煩長文與其他幾位商定之後再加上一句吧,若是在兩個月內踏上此道的,便按照徒刑處置。”
陳群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對“兩個月內”的限定,便問道:“這是一條隻在限定時間之內生效的律令?”
喬琰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回道:“等兩個月後就自然見分曉了。”
找上恰好在此地圍觀的陳群,是給這水泥路再上最後一道保險罷了。
當然,為了防止還有什麽意外跌摔進其中的,或者是明知違背律令也要前來試上一試的,讓她這出計劃付諸東流,喬琰還是專門留了人手駐紮在此地。
所幸禦道兩側的道路足夠寬敞,可以在被護欄和守軍占據了路寬後,依然不影響行人的往來。
這些往來的百姓一邊途徑此地,一邊看到灰色的泥漿填塞了凹陷的位置,朝著遠方延伸而去,卻依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路麵是被鏟子鏟挖抹平的,好像可以在上頭輕易地留下痕跡,並不像是真正的道路該當有的樣子。
證明了這一點不像道路特質的,也恰恰是喬琰本人的舉動。
在這條路最靠近於長安城門的位置,她讓人給她取來了一根鐵棍,直接手握此物紮進了這路麵之中。
眼見她這舉動,在圍觀的人群中當即有人出聲問道:“這樣的東西要如何起到道路的效果?”
既然鐵棍能這樣輕易地紮在上頭,那馬車的車轍當然也能輕鬆地在上頭留下痕跡,甚至極有可能直接深陷卡嵌在其中,落了個無法脫身的結果。
這樣一來,若下一次再有天子要從桂宮往城外的靈台方向去,豈不是根本無法走這條禦道了?
但回應他們的並不是喬琰的解釋,而是她手持著這根鐵棍,在剛剛澆築完成的水泥路麵上繼續書寫描畫,分毫也沒有將這些質疑給放在心上。
這誠然不是一種正常的書寫方式。
可要知道,當年喬琰在領著呂布張遼等人北擊鮮卑後,甚至能在石塊上勒石記功,留下了諸如“於赫皇威,神武不殺”這樣的字樣,如今隻是要在並未乾透的水泥地上寫字,絕不能算是難事。
此刻因為她這異常舉動前來圍觀的人看到的,便是她在這裏寫下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字。
“長——安?”
有人下意識地隨著她的落筆念出了聲。
這是兩個即便不識字的人也知道是什麽意思的文字。
隻因在長安城的南麵城門之上,也同樣有著這兩個字。
喬琰將手中的鐵棍遞給了一旁的侍從,在往後退出幾步後,看著自己的成果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
不錯,在這條水泥路的開端上,她留下的正是長安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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