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
這顯然不是有什麽重名的情況,就是那荊州的龐統。
他的到來,讓喬琰也不免有些意外。
也實在不怪她會有這種表現。
即便是對三國曆史最為陌生的人,大概也會記得那句“臥龍鳳雛,二者得一,可安天下”。
能不能安天下的姑且不論,龐統這位鳳雛在司馬徽的評價中能和諸葛亮齊名,絕非等閒之才。
此時驟然聽聞諸葛亮與龐統會麵,還是以近乎於爭端的方式,聽起來倒是很有一種宿命之友的意味。
諸葛亮因荀彧的建議,從徐州搬遷到了並州來,進入了樂平書院就讀,並沒有如曆史上一般避戰禍於荊州,卻還是與荊襄人士龐統在這長安弘文館中有了這樣的一出會麵,誰說這不是一種緣分。
喬琰頓時來了興致,擱下了手中的筆,起身準備往弘文館的方向去。
不知道算不算是出於某種惡趣味,她覺得在這個時候,楊修居然因為閱讀理解問題被她丟去給呂布當傳令官了,故而不在此地,實在有那麽點可惜。
該當讓他看看這出很有曆史重現之感的場麵的。
不過當時她與楊修那洛陽之鬥,是自選題材的策論,諸葛亮和龐統的這一出,就更像是辯論了。
等喬琰行到弘文館中的時候,便見那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人相對而立,周邊環繞著一圈比他們的年紀大出了不少的成年文士,怎麽看怎麽覺得有趣。
站在諸葛亮對麵的少年模樣看著平平,氣質卻也出眾,按照那報信之人所說,他在早前並未出聲的時候看著還有幾分質樸憨厚之象,但當他開口後,便顯出神采曄曄之態了。
“這麽聽來倒是和荀軍師有點像?”喬琰饒有興致地評價道。
將她從門外迎進來的崔鈞也不知道,她這番興致到底是因為早就因為棉籽分離機器被她納入觀察的諸葛亮,還是這位剛出現的龐統。
他說道:“我剛讓人打聽了一下,這龐統今年十四歲,乃是襄陽龐氏子弟,這兩日原本是跟其堂兄龐山民一道前來長安見見這邊景象的。”
崔鈞小聲說到這裏的時候,朝著人群中的一處指向而去,指著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又補充了一句,“其父就是襄陽隱士龐德公。”
他將話題扯了回來,接著說道:“龐統聽聞弘文館景象,便讓堂兄將他給帶來了。原本他也沒打算說話的,隻是因今日弘文館中有人提到了許子將和許文休,說到了早年間品評人物之事,他和諸葛亮閒聊了兩句,兩人觀點上有些相左,這就吵了起來。”
“聽出來了。”喬琰回道。
她雖然來得已經算快了,但辯論這種東西實在要不了多少時間。
像是諸葛亮和龐統這樣的少年俊才,年紀是小了點,肚子裏的文墨存貨卻不少,顯然也不會出現什麽車軲轆話的情況。
不過之前的辯駁之言沒聽到,也並不影響她憑著後續所說,將這兩方的論點給聽明白。
諸葛亮覺得,既是要品評人物,就該當從其才其能,以及其所不能為之事,做上一出恰當周密的點評,要本著開誠布公,循名責實的底線。更不應該出現言過其實,或者是似是而非的評論。
而龐統則是覺得,現如今這等亂世多災的環境下,原本就是不如清平之治的時候好人多的,這種環境下實在很應當給一些品行尚好之人更高的評價,讓其他人能看到這樣的人為人所稱頌,進而引發向善之心。
“說起來,這似乎和君侯的樂平月報上最開始開辦雜談項目,好像就是這樣的想法。”崔鈞說道。
當時的雜談可不是連袁紹數麥這樣的軼事都記載,而是作為誘導並州人向善的好人好事專欄。
隻不過是在並州人能吃飽穿暖後,喬琰覺得這種記載方式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與其記載此事,還不如發揮出月報的娛樂性。
她頷首道:“不錯,這種想法往極端一點去的例子就是郭林宗,他將改過自新之事也在對人物的品評中有所宣揚。”
所以非要說起來,龐統這個說法也是有其時代必然性的。
但也絕不能說諸葛亮這個務實求真的想法就有什麽問題。
若是將名過其實的人放在了一個他並不能匹配到的高位上,反而是對社會更大的破壞。
不過諸葛亮在這種說法中還額外有個補充,他覺得這種所謂的不能匹配,應該叫做務實但不可斷言。
喬琰看著麵前對二人說辭的記錄,隨手翻了翻,將他們先前的論據掃了個大概。
倒是也不怪龐統會有這種想法。
他的伯父龐德公就是荊襄地界上知名的點評人物好手,隻不過大多數的情況下,他並不喜歡開口,甚至隱居在鹿門山中。
龐統到底還有些少年人的心氣,覺得若是能以此為助力,清正風氣,或許南陽之地就不會有那麽多流民生亂,荊州也不會有那麽多宗賊為患。
當然他這種說法並不是非要強迫他的伯父從隱居到入世,而是他要自己成為那個有底氣品評人物之人。
在他這番出頭的爭辯中,很有一派爭上之態。
是該算個潛在的狂士。
喬琰看到這裏,並未明言自己到底支持哪一方,隻是看著諸葛亮和龐統相對而立的樣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兩人在如今還不到正式得到委任的年齡,但已能讓她隱約窺見將來建功立業的景象了,她是該為此而覺欣喜的。
至於說隻有諸葛亮算是在她的麾下,龐統這個荊州人還不能算這個問題——
他人都已經在司隸了,還能跑了不成?
這也未嚐不是喬琰對自己的自信。
自她進來到弘文館的時間雖不長,在場文士的目光在集中於龐統和諸葛亮身上之餘,也都難免留意到了她的出現。
金印紫綬年正十八的女君侯,在這長安城中有且隻有這一個,絕不會讓人錯認她的身份。
更獨一份的自然是她奉迎劉虞登基後依然手握軍權、裁斷事務的權柄。
她已憑借著自己奉迎成年天子、謙讓大將軍位置的表現,讓荀彧盧植等人都未曾看出她有不忠於漢室之心。
但這隻是一回事,這無法改變她在眾人心中的權臣定位。
在方今這種天下未曾一統的局麵下,固然不乏被劉虞賢明吸引來此地的,可讓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去選,到底是要做劉虞的近臣高居廟堂,還是要做喬琰的手下征討四方,大概更多的還是選擇後者。
那麽與其先通過弘文館四位館主來進行一輪篩選,還不如直接和喬琰接洽。
難保不會出現被她所看中後青雲直上的情況。
這也正是喬琰對拉攏龐統入夥的信心所在!
可這種目光的匯集,就讓有個人感覺到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