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幽州的劉虞此時正在喬琰派出的部將協助下,先奪回幽州的掌控權,卻在與公孫瓚對峙於漁陽郡的時候,意外聽到了黃琬來訪的消息。
在劉虞的印象裏,黃琬本應當作為庇護天子的朝臣身在長安,而不該在此地。
以至於劉虞讓人將他迎接進來的時候,還以為黃琬是被董卓派遣出來作為使臣。
但他先是從黃琬的口中聽到了董卓敗亡,李傕潛逃的好消息,就聽到了一個砸在他頭上的驚人之言。
黃琬忽而離席,朝著他鄭重其事地行了個大禮,說道:“李傕此賊逃離長安之前,將天子也一並劫持走了,至今四方搜尋依然杳無所蹤。我等心急如焚,卻更知道一個道理,國不可一日無君。”
劉虞臉色陡變。
黃琬話雖未說完,但他會前來此地,更在他的麵前說出這七個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黃琬已接著說了下去:“故而身在長安的臣子商議,請劉幽州即天子位,以鎮中央。”
“萬萬不可!”劉虞當即起身回道。
劉虞這話發自肺腑。
且看他在治理幽州之時的舉措,便實不難讓人看出他所秉持的治理教化之法和他的心性。
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放在皇位上的存在。
隻因他根本就沒有這種進取之心。
他這句萬萬不可中,也確實沒有喜,隻有驚。
長安之變中喬琰的果斷進軍,讓劉虞深覺大漢有望,但他絕沒有考慮過,這個極有指望的大漢會成為他的所屬。
東海恭王一係的子孫後裔,幾乎都秉持著“至孝純備,仁義兼弘”的處世之道,也早早遠離了皇位的候選隊伍,以漢臣自居,劉虞也是如此。
他朝著黃琬看去,臉色難辨:“光祿大夫此話,實在是讓人不知該當將你當做惡客還是喜報之使者了。”
他當年會因為袁紹有意促成的幽州流言而暫時離開,以避讓甚囂塵上的稱帝民意,如今也照樣覺得,黃琬的話讓他一瞬間處在了如坐針氈的狀態。
黃琬對他的這番表現一點也不意外。
在他被調度回中央之前,曾經被漢靈帝委任為青州刺史,和劉虞有過鄰近共事的情況。
可正如喬琰當日在朝堂上所說的那樣,選擇劉虞來接替這個天子之位,絕不是她有意於效仿袁氏兄弟的舉措,而恰恰是此時的最優選擇。
董卓已除,但關中地界,或者說是整個司隸刺史部中,經由董卓之亂後造成的種種影響依然未曾消弭。
此時最需要的是有一位令人信服的天子讓他們確信,司隸仍為大漢之中央,也仍有庇護萬民的正統地位。
劉虞即位的合法性不弱於鄴城天子,又無主少國疑之嫌,足以匹配帝位。
黃琬都不得不佩服,喬琰在立下此等戰功的局麵下,還能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大權,選擇劉虞接任,著實是心有江河的表現,所以他也必須將其中的權衡利弊都與劉虞說道個明白。
他從容應道:“我非惡客,隻為大漢之興複來做個說客。孝靈皇帝因先太尉楊公之舉薦,將我重新啟用,先為青州刺史後為豫州牧,此二者皆為重臣高位,以此說來,劉幽州有為先帝恪行操守、儘忠效命的必要,我黃琬又如何不是?”
“請劉幽州聽完我的三條理由,再拒絕我不遲。”
何為三條理由?
長安之民,劉協之命,天下之勢!
黃琬能位列三公,絕不隻是因為彼時在洛陽攝政的董卓需要褫奪他身上豫州牧的權柄,在他這義正辭嚴的陳說中,劉虞愣是聽出了他若不登基便是天下罪人的意味。
而在半月之後,又有兩封書信送到了幽州,展信而觀,信中字裏行間都逃不開勸進的意思。
一封信來自豫州,一封信來自揚州。
寫信的,還是一對去年秋日打得不可開交的對手。
在收到這兩封信的這一刻,劉虞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這兩人何以有此等的默契,也不是他到底是不是應當遵從黃琬的建議以及這兩封信的勸進順勢而為,而是——
“你前來此地的目的已經廣告於天下了?”劉虞朝著黃琬問道。
黃琬搖頭回道:“這等手筆,一看便知並非我所為,而是喬並州所做。”
也隻有她會做出這等強勢的舉動。
但迎著劉虞愕然的神情,黃琬隻是回道:“我等均知您牽掛於幽州戰事,可總不能您一日不答應,長安軍民就要一日處在為失蹤天子憂心的處境之中。”
“所以,也隻能先斬後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