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本就為除賊而來,又如何會拒絕喬琰的這個請托。
君侯二字本為對列侯的敬稱,其中這一個“君”字之中著實頗有承載,正有囑托之望,而如今觀喬琰舉止言行間,實在很對得起這個字。
倘若以她享封地食邑的情況,隻是單純地防衛領地,她大可直接將萬戶之中的壯勞力直接抽調出來一半,以褚燕手下的人物,定然拿她無法。
又倘若她想聚斂財富,以她先前在釀酒之法上的改良,也足以將米麥化酒,傾銷而出,成為一筆蔚為可觀的財富。
然而她每一步的走出都有踏實之態,實在對得起這一縣萬戶的期許。
更讓趙雲深覺觸動的,無疑是她這凜然決斷氣概。
他本就還在十五六歲的年少意氣之時,如何能不從喬琰落旗有若落子的雷霆貫徹中,頗覺精神振奮之意。
於是也幾乎在喬琰話音落定的一瞬,他便拱手回道:“雲必當竭儘全力,不辜負君侯所托!”
趙雲的這句承諾對喬琰來說無疑是開了個好頭。
他的人品如何,就算不看流傳於後世的記載,單純看他在這一月之中的表現,也足夠喬琰做出一個判斷了。
喬琰雖讓他臨時任職那縣尉一職,他卻顯然並未因為自己承擔的是個臨時任命,便做出任何敷衍的舉動,而是當真在以一個縣官的身份來要求自己,日夜巡查嚴苛。
更加上他比之典韋這種外來戶,自然也要更加熟悉太行山中的地形,也就更適合擔任此番除賊的主將。
此刻見他應諾,麵容上一派堅毅之態,甚至於讓人可以暫時忘記他的年齡,喬琰便知道,他必定會對此事竭儘全力了。
“或許我有一點說錯了,不該說是意在猛虎,而應該說意在飛燕。”
喬琰一邊朝著屋外走去一邊對著趙雲說道:“你是擒虎之矛,也是籠燕之網,不要讓我失望。”
有她這句話在,趙雲又怎麽敢有所懈怠。
都說武者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趙雲能在此等年紀表現出這樣的武力水準,自然也不純然隻是天賦問題,個中磨煉打熬的精力所花的也不少。
如今得了喬琰這除賊時機將至的說法,他也更得確保自己處在手熟的狀態。
他可沒有那雜談背景之下那個名為童淵的師父,在槍法的演練上乃是自學成才,更得下些苦功。
喬琰雖不通武功,卻也直覺趙雲的槍法於粗糙之餘,已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魄,這比之招式精妙顯然要更為難得。
她一回頭便看到,典韋看向趙雲的目光中,不乏躍躍欲試的挑釁之意。
“你想去試試?”喬琰挑了挑眉頭。
別說典韋見獵心喜,她也挺想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誰更強些,可想到趙雲畢竟年少,算起來以如今的年紀還未到身量徹底長成的地步,她又不免覺得還是典韋占優勢了些。
但武將嘛,不經過一番交戰打磨如何能在生死之鬥的時候拿出應有的表現來,喬琰想了想便隻說了句“注意分寸”就讓典韋去了。
係統怎麽看這個畫麵都覺得這不像是個謀士的狀態,畢竟以它的認知,一個謀士好像不應該能這麽駕馭住這世上屬於第一梯隊的兩個武將。
然而它旋即又見喬琰收回了望向那兩人的目光,在轉身朝著縣衙而去的時候忽然問道:“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學武?”
係統:【……你不是謀士嗎?】
“謀士也是要確保人身安全的。”喬琰嚴肅回道:“這世上總有一種主公,在某些時候他可以表現得很英明,但某些時候他也能表現得很昏庸,這個時候就要能有抽身而退的本事。以袁紹為例吧,倘若是郭嘉那種還沒在他手下出頭的情況,要想離開也不難,但如果是田豐這種情況呢?”
係統翻了翻內存記錄,看到田豐乃是因為勸諫袁紹采用持久戰而被以影響士氣的罪名打入大牢的,又在袁紹官渡之戰兵敗之後因逢紀的一句“豐在獄中拊掌大笑”而被殺。
係統:【……】
“你說,倘若我也得麵對這種情況,在自身武力值不低的情況下,是不是能殺出重圍,另擇一主?”
喬琰振振有詞繼續說道,“當然這是極端的情況,再比如龐統這種死於交戰之中的情況,若是我有一戰之力,縱然不能挽回兵敗局麵,有趙雲這等長阪坡上來去自如的本事,是不是也能暫保性命,以圖卷土重來?”
係統啞然片刻後無力地回道:【你這例子舉得也挺極端的,再說人身安全問題你之前不是說有典韋嗎?】
非要說的話,喬琰之前還說過,她要在養出足夠的名望後觀望到一個合適的主公,以求一個一擊即中。
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出現袁紹與田豐的情況,好像也不太正常。
但係統這會兒又被喬琰的詭辯給說蒙了,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來這事。
它又聽到喬琰問道:“我隻不過是說明下限情況而已,闡述一個必要性,縱然真要習武我也不可能有這個跟武將一樣投入精力的狀態,頂多就是給自己多一些自保能力而已。”
係統感覺自己已經可以預見到未來了,先前喬琰還隻是給自己的體質加點,確保有能熬死其他謀士的體力基礎,現在按照她的這個邏輯——
它真的有看到她點智力數值的一天嗎?
當然更讓係統感到無語的是,喬琰緊跟著又問道:“說起來,我記得你之前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你說——你又不是隔壁的聖母係統,那麽——
“你隔壁有武俠係統嗎?”
【……????】
係統刷了滿屏的問號在它突然的沉默裏表露無疑。
“我沒打算要什麽內功秘籍,我就是想問問,有什麽條件能交換到一些有章法的進攻套路,比如說槍法之類的。”
古代戰場上兵器顯然遵循一寸短一寸險的規則,所以喬琰固然在此前於黃巾軍中當軍師的時候用過佩劍,卻也從未想過要將劍作為自己的武器。
相比起來自然還是槍要合適得多。
但手畫地圖、搭建地形、策論辯駁、行軍布陣之類的事情,即便是以現代人的身份也能適應操作,使用兵器卻顯然不是,尤其是如槍這樣的硬核武器。
喬琰當然也有考慮過向趙雲請教,但這種師承關係即便沒有名分確定,也無疑會讓原本的上下級關係之間多出了一些乾擾因素,影響到她對對方的指派。
這不是她樂於見到的情況。
倘若係統能通過一些交換手段達成這個目的,怎麽看都要更加合適些。
【我去問問吧,不過你不要報太大的希望,而且交易肯定是要給出籌碼的。】
不知道為什麽,它還離奇地從喬琰的這個要求裏感覺到了點滿足感。
大概是因為它的宿主太過能乾也太有想法,以至於它現在因為自己可能能在當鬨鍾和當地圖之外,發掘出一點新用途,竟然有種自己多少還算是個輔助係統的體驗。
不過連接隔壁還需要一點時間,起碼在係統給出一個回複之前,喬琰選定的糧倉已經被快速整理了出來,那從晉陽而來的糧食車隊也已經抵達了樂平。
正如喬琰此前對王揚所要求的那樣,這些裝載了糧食的車隊,是趁著夜間從晉陽城中出發的,抵達樂平的時候卻正好是縣中百姓出門忙農事的時候。
這連綴而來的車隊,裝載有一個個麻袋的糧食而來,對當地的縣民而言,無疑是個需要圍觀的大場麵。
至於為何確定這是糧食——
誰讓其中的一個麻袋正好破了口,將袋中的粟米給灑落了出來,有圍觀的農人將其撿拾了起來,“這是脫了穀的精細小米啊……”
眾人看向那些個糧袋的眼光也當即變得有些不同了。
脫穀也就意味著這些米糧其實要比他們平日裏所說的一石兩石還要多得多。
這實在是一筆相當驚人的存糧。
雖說家家戶戶都有田可種,但去歲有旱災,今歲又還未到收成之時,各家的庫房裏幾乎都是半空的狀態,大約也隻有將縣城中各家的糧食都堆積到一起,才能有此刻他們眼見的糧食數量。
喬琰與晉陽王氏前來送糧之人接了頭,朝著車隊望去,不覺有些意外。
由王揚做主加到一萬五千石的糧食到底能有多少數量,因為此前喬琰夥同梁仲寧“打劫”過豪強塢堡,自然是有些數的,現在這一批如她所願招搖送來的,卻顯然並不隻這個數。
然而王揚作為晉陽王氏的家主,應當並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蠢,做出什麽命令傳達的失當來,那麽唯獨有可能的就是,現在這個再一次加量的,正是他對底下的人做出的吩咐。
喬琰問道:“不知貴主有何交托之言?”
那王氏家臣回道:“家主有信言說。”
喬琰將這封送來的書帛展開,見上麵王揚寫道,他在得到這新發酵之法後,將與南匈奴交易的打算說與了王柔這位護匈奴中郎將。
比起王揚,王柔顯然要更清楚,西河郡的南匈奴部這兩年來對於羌渠這位單於的不滿,到底發展到了什麽程度,他也本有些居中調和而非一味武力鎮壓的想法。
現在王揚這邊送來的消息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他當即回信給王揚說到,【若事可成,此必為當世大功,何敢僅以五千石相酬?】
這麽一說,王揚便盤算起了謝禮的加碼,想著總歸之後還有晉陽與樂平往來的機會,現在就隻是先翻個倍便是了,也省得在這種事情上過多糾結。
也就成了喬琰今日所見的樣子。
對這些世家大族來說,官場利益和聲名無疑要比這種物資要更難獲取得多,可對已經給自己爭出了個縣侯位置,也已經得到了數位名士絕高評價的喬琰來說,給錢給糧實在是個很對胃口的謝禮。
要不是身為一縣之地的主人,在麵對王氏來客的時候,並不適合表露出過盛的情緒,喬琰大概很難不讓自己對對方熱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