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1 / 2)

邙山蒼蒼,車聲杳杳。

喬琰策馬於北軍護持之中,忽然想到了那句在劉宏執政末年,洛陽城中傳唱的那句童謠,說的是“侯非侯,王非王,千騎萬騎走北邙”。

不過此時的漢室還未到徹底秩序崩亂的地步,她身邊的北軍校尉依然聽命於天子劉宏。

而她往樂平而去的隊列,在為喬玄送葬之餘,也未嚐不是在朝著希望之地而去,卻不是那什麽“千騎萬騎走北邙”的逃難景象。

她仰頭朝著兩側看去,正見邙山山道之上草木蔥鬱,似因這山中多造帝陵而頗有一派森然肅穆之氣。

北軍校尉鮑鴻隨軍而行,為此番北軍護送隊伍的統領。

他見喬琰打量周遭,似對此山有些興趣,便說道:“邙山為洛陽北部屏障,曆來都有洛陽兵馬於山中巡守,喬侯大可放心,此地雖山勢險要,卻絕無什麽危險。”

喬琰回道:“我並非擔心此行安危,有鮑將軍在此,又有北軍將士隨行,料來安全無虞。我所憂慮的不過是——”

“自光武帝因鳳巢龍穴之說安葬於此地,諸如孝安皇帝、孝衝皇帝等先帝都葬於此地,祖父生前謹慎,家無餘財,如今卻轀輬車栽,黃屋左纛,或有衝撞先帝之嫌。想到此不覺有些擔憂罷了。”

鮑鴻笑道:“喬侯這審慎行事的作風當真是與喬公一脈相承,不過這既是陛下所贈殊榮,想來邙山上長眠的幾位先帝也不會怪責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鮑鴻往後看了一眼,還是覺得羨慕的有點牙酸。

何為轀輬車栽,黃屋左纛?

轀輬車本也叫做安車,乃是一種出行之時,可供人在車中躺臥的馬車。

因其車廂窗扇開啟可改變內中溫涼,故而名為轀輬車。

昔日秦始皇東巡沙丘,所乘坐的也正是這種轀輬車。

因劉宏特許的喪葬規製,轀輬車按照四馬拉車的規模,更在上方覆蓋了一層帝王專用的黃繒車蓋,又在這轀輬車的車衡左側立起了犛牛尾標誌。

這就是黃屋左纛。

算起來這種喪葬儀式倒也並不能算是僭越。

雲台二十八將中排行第二位的忠侯吳漢,就是按照這種形製下葬的。

不過吳漢故裏位於南陽,並不像是喬玄這樣因要往北行去,故而過邙山而過。

而這般車架隨行,必定要等到樂平地界上方才撤去,以讓沿途一路都將知道當今天子對喬玄所給予的恩典。

因此,鮑鴻實在很難不對其羨慕有加。

但要這車隊之中的另外一人看來,這般儀仗才合該是喬玄該當享有的。

“喬公昔日兵出並州,威靈振耀,如火之烈(*),合該有此等陣仗厚葬。”蔡邕看了看這一行綴連的隊伍,坦蕩地評價道。

他在喬玄的葬禮之上都頗有些百無禁忌,凡事可說的樣子,在此時也就更是如此。

這話傳入喬琰的耳中,不免讓她覺得有那麽點頭疼。

他當日靈台祭禮之上,於嚎哭之中說起與喬玄的過往,雖可解釋為性情中人之舉,但一想到如今在洛陽城中到底是何人的聲音最能上達天聽,喬琰就覺得蔡邕作死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實在是難怪他會最終死於洛陽獄中。

好在,蔡邕為喬玄撰寫碑文,自然也要看到喬玄的碑銘正式落成才好,於是在這車架與北軍護隊即將出行的時候,他也帶著蔡昭姬前來了此地,要跟著一道往樂平去。

而無論是出於哪種理由,喬琰都覺得沒有拒絕蔡邕的必要。

蔡邕在文學書法上的地位已非同一般,還帶著個蔡昭姬,在喬琰對樂平縣這個立足之地有些算盤、又急缺人手的情況下,實在不能讓這對父女對她的手中溜走。

隻不過有些可惜,蔡邕長女蔡貞姬,在蔡邕先前托庇於泰山羊氏的時候,已經嫁與了羊衜為妻,便自然不在此地。

所以也隻能帶上兩人了。

好在最要緊的還是蔡邕。

他若是不在此時離開洛陽,隻怕又要被他這薄弱的政治情商坑一把。

他當年被流放朔方的時候還是有人替他求請,才算是免於死罪,加之他彼時有官職在身,跟劉宏說情也好說些。

可現在他不過是依托於泰山羊氏的一介白身而已,倘若真得罪了哪一位中常侍,難保連給他上達天聽的機會都沒有。

他跟著往樂平縣來,倒也正好得以避開了洛陽中對他有敵意的幾人。

而讓喬琰帶上他的另一個理由便是,她既然從喬玄處收獲良多,自然也不忍見到他的故交因奔喪之時失言而為人所害,怎麽也得幫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