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2 / 2)

騎兵當先的速攻隊伍後,跟著的便是推著攻城錘的小車,悍然轟開了還未加固嚴實的內城城門。

這正是以有心算無心的結果!

盧植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喜色,內城城牆打開了豁口,接下來的事情便要簡單多了。

當然雖有此時兩方軍隊成功於城內會師,也已經正式掌握了內外城在這一側的防守,這場進攻廣宗之戰還不能算結束。

誰讓這並不是夜間。

為了選擇一個讓人覺得不像是會渾水摸魚的時間,皇甫嵩並未介意在白日裏發動這場騙開城門的進攻。

也便同時意味著,在城中的黃巾兵卒要想儘快進入備戰整軍的狀態,並不像是夜間那麽麻煩。

張角更不可能像是張寶當時的情況一樣,在發覺城中出現異常到披上甲胄走出門的這點時間裏,都已經夠皇甫嵩殺到他麵前了。

此外,這位大賢良師既敢於做出與大漢叫板的起義舉動,也就自然不至於在先聽到弟弟重病於城門外求援,後聽到漢軍攻入城中的消息之時,露出什麽失態的表現。

他從麵貌上看來依然是好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張角朝著周遭環視了一圈,眼見自己身邊的兵卒,或者說是信徒對自己投來的狂熱眼神,站起了身來。

這幾日間他的身體不比往日,越發意識到了臨近天命宣召的疲乏困倦,但掀翻大漢統治的意願還支撐著他不能倒下來。

他以依然平穩的語氣開口說道:“諸位也從傳回來的消息中聽到了,漢軍讓出了一麵城牆的缺口,給了我們突圍的機會。我等的確有一個選擇是從那處出逃,隻要收攏起手下太平道兄弟,另擇一城堅守,便也還能得到再次拒守的機會,但諸位不妨想想——”

“漢軍能以我弟兄為質,必已攻破下曲陽,這讓出的缺口到底是生路還是死路已成未知之數,為今之計,倒不如於城內與對方一決高下!”

他們沒有別的退路了!

聚攏兵卒反擊的時間太短,張角的語速也不免稍顯急促了幾分。

若非是他強大的心理素質,隻怕他也不免要因為張寶此時的情況擔憂,也要為漢軍這神來一筆的破城而慌亂。

現在他穩住心神的表現無疑讓廣宗城內的黃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在張角話音剛落的時候,周遭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應和之聲,“我等為大賢良師死戰不悔!”

這句“死戰不悔”的意誌宣告幾乎在這座廣宗城中回蕩。

就連盧植自覺自己經曆過數次的平叛,也不免覺得,若是以九江等地的叛亂用來跟這廣宗城中的黃巾相比,甚至是對這些死不旋踵之人的侮辱。

盧植對宗教事業也並非一無所知,但在此時才正麵見識到了,一支能為宗教之中的信仰而死戰的隊伍,即便已經失去了兩道城牆的庇護,也誠然不是一支會輕易束手就擒的隊伍。

隻是因為張角的傳道和那個朗朗上口的口號,就能將他們挑唆到這個地步的嗎?

大概率不是的。

盧植不止是個合格的將領,還是一位學者,他自然不會對整個漢末時代背景下的亂象一無所知。

可在維護王朝的統治和尊重這些人的反抗之中,他必須堅定地選擇前者。

因為後者反抗之中的無序和野蠻已經造成了更大的災厄,這是他更加不能容忍的事情。

話是這樣說沒錯,在看到真正受到張角的太平道傳教影響的士卒,前麵的倒下去,後麵的隨即湧上來,頗有一種悍然赴死姿態的時候,饒是盧植也不覺在心中對這些人生出了敬佩之意。

“子乾莫要愣神!”

皇甫嵩遠遠一箭射出,將不知道何時攀援到牆頭的黃巾士卒射了下來。

這士卒本打算從高處襲擊盧植,來上一出擒賊先擒王的戲碼,可惜還是皇甫嵩的動作要更快一些。

皇甫嵩無端在射出此箭的時候想到了喬琰對他的叮囑。

這的確是一句很有必要的叮囑。

在他此前從父親和叔父那裏得到的有關於攻城的經驗裏,從未提到過竟然有城池中的守軍,在已處在這等無險可守,且尚有其他退路的時候,依然何其固執地守在這裏,就仿佛是在以□□凡軀鑄造成一道擋在他們的大賢良師麵前的屏障。

前方的死傷甚至沒有讓後方的人露出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依然在以爆發式、或者可以說是自殺式的進攻方式繼續戰鬥。

但他們的對手卻比他們更多了平日作戰的積累,以至於這種反抗作戰頗有一種飛蛾撲火的慘烈。

直到皇甫嵩與盧植終於見到了張角。

在雙方麵前的街道上,殘酷且凶悍的交鋒讓這一片幾乎滿目血色,唯獨張角一身布衣草鞋站在那裏,正是仙人立足於世外之態。

但無論是兩位將領還是為他們所統帥的兵卒,都絕不能將他當做是個閒遊於野的醫者村夫。

那浩蕩席卷而來、掀起數州戰火的黃巾起義,正是這個人於多年蟄伏中達成的結果。

即便現在黃巾的損失明顯要比漢軍大上太多,也已經隨著此番從正午到黃昏的決鬥,變成了隻剩下最後一刀就能結束此戰的地步,也絲毫沒有改變一個事實。

那些存活到此時的黃巾,依然表現出了對張角十成十的擁躉。

皇甫嵩難免想到了喬琰的另一句話,這句話也的確沒說錯。

他毫不懷疑,即便自己此時提刀上前,乾脆利落地了結了張角的性命,隻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此人依然會是黃巾餘黨的精神信仰。

皇甫嵩不由有些暗恨自己並未將黃巾的書冊典籍儘數看遍,否則說不定還能在此時想起,其中到底有沒有關於人死後會如何的記載。

但總歸在此時,或許還真是生擒要比殺死他是個合適的選擇。

好在張角本人的武力值……總歸是無法避免這個被擒獲的結果的。

他也並沒有那個道法通神的本事。

而隨著張角的被擒,隨著盧植那些個留在城外的兵卒也隨著城頭被逐一占據,三麵圍攏入城而來,這廣宗城中的交戰終於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

皇甫嵩一邊聽著部下來報後續戰果,一邊不由犯愁起了喬琰此前所說的要擊潰張角信仰之事到底能否可行。

也正在此時,他看到了曹操這家夥頂著個不倫不類的頭盔,手臂上纏著兩道裹傷的布條,狼狽地走了進來。

一旁的盧植都不由因為他此時的形象笑了出來,也算是緩解了幾分因為黃巾所展露出的犧牲精神而沉鬱的心情。

“盧公這麽笑我就多少有些不厚道了。”曹操抹了把臉上的血色說道。

他雖也可以說武力值尚可,但還真不能算是個悍將。

好在他也還算是有自保之力,總不至於讓自己在此戰中當個拖後腿的存在。

當然他也沒覺得自己往生死邊緣走一趟是什麽問題。

廣宗這一戰若是錯過,對他曹孟德來說可實屬是個遺憾。

這等並無後悔的情緒也反應在了他這話中,他說是說的盧植不厚道,話中的語氣卻很有在出言調侃的意思。

他又緊接著說道:“得虧我那世侄女沒來此地,她別的話說的挺有道理,這次說什麽能拿張寶當個擋箭牌,這話卻很不靠譜。”

“怎麽張寶是沒能給你擋住災劫?”皇甫嵩抬了抬眼皮問道。

曹操回道:“那倒也不算,廣宗城裏的那些個黃巾還算是認得張寶的,就是我這人吧……比張寶寬了一點。”

“……”盧植和皇甫嵩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繃不住的笑意。

有這麽點打岔的事,再加上廣宗雖定,還有個曲周在,他們也乾脆暫時先將張角如何處置拋於腦後了。

他們休整了一夜後,暫且將傷員留於廣宗,更留下了曹操負責看管此地的敗軍俘虜,這才動身朝著曲周出發。

有盧植帶路,他們順利地於夜間抵達了曲周城外不遠處的營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