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膝蓋上的傷嗎？”

孟周想起六年前的那一跪，那年冬天最為淩冽，年關未過，接近學生放寒假回家的日子，但暴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周，已經淹沒到人的腳踝。

大雪封城十二月，少年烏發，雙膝下跪，折了傲骨，彎了膝蓋。

男兒膝下有黃金，隻是未及心上人半分。

他是多麽高傲的人啊，天資聰穎，豐神俊朗，談笑間眉眼雅痞，他有自己的執拗和孤傲，是大學城裏響當當的人物，更是老師手中搶不來的香餑餑。

當時少年屈膝長跪於雪夜，而她狠下心來，卻說出了傷人至深的話。

她說：“靳九洲，我對你不過玩玩而已，現在膩了，你不用在這假惺惺博同情，我不會買賬，更會覺得可笑！”

六年前那一別，孟周再沒見過他，隻是能在生日之時收到禮物，能收到一盞燈，也有一些突如其來的好運砸在她身上。

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身邊，關心她，愛護她，心疼她。

隻是她當年太過傷人，中間隔了一道城牆。

賀無醉沒料到沈沁脫口而出道出多年來的秘密，這個靳九洲一直瞞著的秘密，他堅決不想讓人發現，其中最不想的人就是孟周。

但無論如何，腿傷一事既然被沈沁說出口，也沒有再遮掩的必要。

一來作為兄弟，賀無醉自當是希望兄弟幸福。

二來無論靳九洲和孟周的結果如何，這腿傷也無法永遠隱瞞。

“不止是膝蓋，當年我在國外上學，偶然聽導師提起靳家在尋找治療腿疾的醫生，我查了下，聯係上沈渡才知道實情。”

賀無醉想起當年看到靳九洲的模樣，不願多說，他看向沈渡。

“再多的細節，你問沈渡把，你也知道，他們是大學舍友。”

沈渡突然被點名，內心一寒。

他本不想回憶過往，九哥有特意叮囑他不要將腿傷的事告訴孟周，這事得永遠爛在肚子裏，但在孟周懇求的眼神下，他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沈渡表情嚴肅，收斂了頑劣。

他找Jenny借了跟煙抽著，講著過去的一切。

“六年前，雪下了一夜，溫度直逼零下十幾，幾乎達到了人體極限，那時候他身上隻有單薄的一件襯衫，背上還有被他父親用鞭子抽的傷，傷痕累累的血跡，被強製關在家裏，我最後找到九哥知道他出不來，隻好從牆縫裏塞手機進去。”

“孟周，你知道嗎？他當時不吃不喝不處理傷口，隻想聽聽你的聲音，而他做這一切反抗他父親的理由是他不願從軍，他父親希望子承父業，母親也想讓孩子身披榮譽，兩個人都是極為強勢的性子，但婚姻卻形同虛設。”

“他小時候展現出高人一等的聰慧，一路跳級，拿獎，被安排，一直在妥協中度過，但後來他不想那麽過，成為父母掌控中的傀儡和思想的寄托實現者。”

“他初中時覺得人生沒意思死了算了，想自殺結果被父母發現攔下來，高中沒認識你之前玩賽車不要命，踩最快的油門揚最冷漠的笑，後來你出現後，全都變了。”

沈渡低頭，背靠沙發，語氣不見得平靜。

“他會在聚會扔下兄弟半路找你，棄理從文，規矩地不讓除了你之外的異性接近，他的借口每次都一樣，他說要為你守身。”

說到這，賀無醉笑出來，他看向孟周。

“九哥這輩子沒耐心對事情也從來不上心，全部柔情可都在你這了，結果他有多愛你，你傷他就有多深。”

沈渡說：“自那次雪跪之後，他的腿就落下來頑疾，無法根治，這些年來尋醫問診，也不過皮毛，因為他身體長時間受寒受凍，膝蓋的疼痛逐漸蔓延到腿部，隻要一到陰雨天就會劇痛，止疼藥已經對他不管用了。”

孟周淚眼橫濕，肩膀顫抖，嗓子眼發不出聲音來，她啞著聲音，瘦纖的身子如白紙，好似風一吹就要墜落。

她喃喃：“這些，我從來都不知道。”